第二十九章 雪里埋死孩子(1/1)
作者:不老顽童
    前面说过:我们家住的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楼,属于房产公司五十年代建的房。楼顶每隔几年必须烫一遍沥青。这天儿赶上日头足,几名工人就在楼外架起锅子化沥青。没想到的是天太热,炉火又旺,沥青化得快,过多的火苗炉膛里呆不住,一舔一舔引着了锅里的沥青。几名工人是新招来的没有经验,见着火了,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去扑救,延误了几分钟,给火苗子咬着了楼外的进户电线。电火一打,楼里的木头都干透了,不一会整栋楼就变成了个大火球。幸亏对面就是解放军大院,站岗的解放军一见着火了就把信息传进院里。一会功夫,几十名解放军战士便跑出来救火,还有人给消防队打了电话,时间不长开来了四、五辆消防车,先断电再喷泡沫灭掉了沥青火,高压水龙一通猛打,火终于灭了,楼也只剩下半截框架,万幸的是楼上没人,楼下的人都跑了出来,奶奶只把爸爸修表的工具和一架老式英国挂钟抢了出来,其余的全成灰烬。那天,奶奶哭了,两行清泪在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脸颊上缓缓地流动,慢慢地滴落到被火烤干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了。这种境况并不长久,很快,奶奶用袖头擦去泪水,把我们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人没事,就好!就好!”说着,挪动着小脚走进烧没了的家里清捡着有用的东西,却被两个解放军给拉了出来。他们刚出来,楼上轰的一声,焦木头碎砖头掉下来一堆,正好砸在奶奶刚才呆的地方,差点砸到一个后出来的解放军身上。奶奶歉意地笑着,连说:“不碍,不碍,俺只想看看还有能用的东西没有。亏了娃们了,要不,俺就没了……”在这里我不想说解放军怎么怎么好,反正不管啥时候,不管咱国家哪地方的老百姓,只要他们有难处了,保证解放军会立马出现在那里。

    接着说,房子没了,一家人却不能不吃不睡。这当口看出街坊邻居和单位的作用了,妈妈早不在了,单位自然不管(也许管了我不知道,好歹妈妈生前在那厂里当过劳模,厂长亲自给戴过大红花,应该能管的),爸爸单位的同事当天就赶来了,你一元、他八毛的捐了七、八十元,单位工会也给拿了一百五十元,这些加起来已相当于爸爸当时四个月的工资了。邻居们也都有物出物,有人帮人,很快在废墟上搭起了简易棚,军营也派来几个解放军送来了大米白面豆油,一缕炊烟又从灶头升起来,我又有了家。

    当天清理杂物的时候,我从废墟里翻出一把折叠式刮脸刀,尽管把柄烧得不成样子,刀锋依然锋利。瓦刀形的刀口崩了半粒花生米般大一块。我清楚地记得这是我的杰作。那回爸爸不在家,我刻制印“啪叽”用的模子,找来找去没有称手的家什,打开爸爸的抽屉看到这把刮脸刀,拿出来刻了两下,很快,感觉还行。就按照我画好的线条刻下去。那会我画画还行,花鸟鱼虫、帝王将相不用照样,文加革里不兴这些了,我就刻画杨子荣、李玉和等等,刻完抹上油色印出来小伙伴们疯抢,不比买的差,可这回却惹了祸。

    刮脸刀挺快,却不如刻刀顺手。那天,我只刻了几下,贪了,刻得肉厚了,刀下深了没拔出来,用力一掰把刀口崩掉了一块。当时,吓得我心砰砰跳,这把刮脸刀可是爸爸的心爱物,那是他那年去上海学习时买的,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上海,要是看到坏了不揍我才怪呢?

    可是刀崩坏了就不能还原,不能还原就得挨揍。想个什么法子弥补呢?正没辙儿时我看到了墙上的那架老式英国挂钟,看到了钟顶上的帆船标志,那是用树脂一类的材料注雕成的一艘渔船。有帆有浆,有人有网,很是精致。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船帆部分被我拿下来玩时摔破了。

    有一天,我在家里闲着无事,一抬头看到挂钟上的帆船,心想:这要是拿下来放到水盆里不知能不能飘起来?想到就做,这是我一贯作风。可是,挂钟挂的地方太高,我得踩着椅子上到桌子上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得着,我就这样做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人要是踮着脚尖做事,难免会重心不稳,重心不稳搞不好要摔跤的。

    当我踮着脚尖,伸直了手臂一点点够到帆船底部时,身子也有点不稳了。当我终于把帆船拿下来时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歪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可是,我是谁呀?我能让自己从桌子上摔下来吗?那传出去不让小伙伴们笑掉大牙?就在我要摔下去的时候,我一跳就站到了地上。不过,我忘了手上还拿着的帆船,那家伙挺沉,拿到手里我就知道了,把它放在水里一定是浮不起来的。那会儿,我想到了放回去,却因为身子不稳来不及了,我跳到地上的同时它也从我的手里摔到了地上。还得说它很结实,没有摔得粉碎,却把船帆部分摔破了。我没办法只好告诉了爸爸,爸爸用胶给粘上了,却不能完全复原,看上去有点错牙。

    那天,我把爸爸的刮脸刀崩坏了,看到挂钟的船帆我灵机一动:何不学爸爸那样用胶粘上崩掉的刀片?想到就干,爸爸的抽屉里锉啦、胶啦,修表的工具一应俱全,我便将崩下的那块刃口小心地从木头里起出来,学着爸爸用砂纸轻轻擦了几下两边的茬口,用棉布抹掉灰尘,再涂上胶水,待稍干一些两下一对便大功告成了。虽说不结实,却可暂时躲过一顿胖揍了,至于谁再碰掉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但有件事我搞错了,船帆是树脂的,刮脸刀却是精钢的,用粘树脂的胶是粘不上精钢的,正如奶奶说过的那样:“雪里埋不住死孩子”,“纸包不住火”,我到今天仍然承认这是至理明言。时隔不久,爸爸就发现了刮脸刀上的缺口,却没有揍我,只是心痛地在一块油石上磨了又磨,终因缺口太大磨不出来,叹了几口气了事。

    现在,这把刮脸刀也被大火烧毁了,虽然它的刀锋依旧锋利,却已不堪再用,我也深叹口气,把它重投回废墟中。

    当务之急,我也许应该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但那又实在不是我这么大点人儿想的事,而且,以后发生的事当时我就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人生事就是这样:不发生了任谁都很难想得到结果,更想不到它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所以,人生是无法事先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