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头狼

    山里已经多少年见不到狼了。

    今天，田大壮又看到了那只年青的公狼，它大概只有一岁大，十分健壮、凶猛。它的左前爪是白色的，田大壮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子：银爪。

    田大壮第一次看到“银爪”是在一个山谷里。当时，那里聚集着五只狼。两只大的，三只小的。“银爪”是小狼中的一只。本来，那天田大壮是想找回两只失踪的山羊，一个人骑着马走进了山谷，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来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突然，他骑来的马儿惊恐地向后退缩着，他感到一定发生了事情，因为这匹马是有名的蒙古马，它要是惊慌了，一定有很可怕的东西存在。“吁！”田大壮低声吼道。马儿仍在后退，田大壮只好解下它的缰绳任由它跑开，他知道它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这时，田大壮看到了狼，而且是五只！可以确定：这五只狼是一个家庭，它们并没有发现藏在小土坡后面的田大壮。

    狼群就要走了，它们呆在那里是为了等待一只小狼站起来，那只小狼瘸了一条腿。两只大狼耐心地等待着，田大壮发现“银爪”向自己藏身的地方慢慢走来，想必它嗅到了什么味道。幸亏，它的母亲长嚎一声止住了它的脚步，母狼是谨慎的，它就要失去一只小狼了，它不想再失去一只。

    就在这时，田大壮看到了令他惊诧万分的一幕：他看到“银爪”突然咬住了小公狼的脖子，拖着它向前走，这一点母狼也没有想到，老公狼对“银爪”摇了摇尾巴，那是赞许的表示。它们一家竟在“银爪”，这头只有一岁大的小公狼的带领下向山谷里走去。令田大壮吃惊的是：这头小公狼竟有这样的决断力，并且，只有它嗅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尽管这是田大壮第一次看到它，心里已下了决断：今后统领群狼的，一定是它。只是目前它还太小，还没有长成。然而，它已具备了首领的气质。

    不知怎的，田大壮竟对“银爪”产生了畏惧感，不论是它凶猛的身姿，还是它的机敏强劲，只有它发现了他，可是，只为了它还太小，没有狼肯听它的，老公狼对它的警告不屑一顾，甚至向它呲出了牙齿。

    但“银爪”很快便想出了办法，它用嘴巴咬起了它的弟弟或者哥哥，带领狼群很快在谷地里消失了。显然，老母狼和老公狼都认可了它的作为，默默地跟随着离开了“银爪”认为的危险之地。它们心里也认为“银爪”所做的是对的，可是，它们没有想到：一只狼还可以拖着另一只狼走。

    “银爪”并没有忘记田大壮的存在，它一边走一边耳朵警觉地转向小土坡，它知道它们的天敌“两脚兽”就藏在那后面，只是它没有能力带领群狼把他捕获罢了。

    田大壮看着狼群走得消失了，慢慢从土坡后走出来，尽管他曾经是个知名的好猎手，但是，他也不敢赤手空拳的跟踪一群有了警觉的狼。但他也不想把山谷里有了狼的消息透露出去，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一旦消息传出，没准这里就会展开一场杀戳，因为狼的全身都是宝，不光拥有很珍贵的毛皮，许多器官还可以入药。偷猎者紧跟着会蜂涌而至，不等动保部门官员到来，这里的狼群就会不复存在了。就这样，田大壮悄悄的回到了家里。

    田大壮第二次看见“银爪”是在几个月后，那天，家里又丢失了几只羊，他心里依稀觉得这事一定和“银爪”有关，有心不去管它，妻子却逼着他一定要找回那几只羊。田大壮没有办法，只好又到山里走了一趟。这一次，让他看到了无比精彩的一幕。

    他又看到了狼群，只不过这次看到的要比上一次的头数多得多，大概有十几只。同时，他也看到了“银爪”。当时，它正在和一头老公狼恶狠狠地对峙着。而其它的狼都站在一个小坡地上，静静地看着它们。

    几个月不见，“银爪”又长大了许多，虽然体型较比和它对峙的老公狼要小一些，却是威风凛凛，比其它的狼要高出一截。这时，“银爪”回了一下头，象似察觉了什么。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就在这时，狡猾的老公狼发起了攻击，从坡坎上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银爪”的脖子，猛的把它摔倒在地上。

    “银爪”拼命地挣扎着，爪子用力蹬抓老公狼的肚腹，却是无济于事，它的要害被老公狼咬住，一时很难翻过身体。眼看就要丧身在老公狼的利齿之下了。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老公狼虽然占尽了上风，却是年老力衰，不能持久。在“银爪”的拼力反击下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再也坚持不住了，被“银爪”奋力翻过身子，一爪蹬到腰上再也站不起来。可是，“银爪”也是伤势惨重，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两只公狼的决斗以两败俱伤告终。田大壮知道：这种争战决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银爪”。

    田大壮不敢再看下去，因为，尽管“银爪”倒在地上，一只耳朵仍转向了他藏身的方向，想不到重伤之下它的听觉依然敏锐如常。田大壮知道：要是“银爪”的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银爪”很快就会死去。就趁着老公狼带着狼群退回山谷的空当，悄悄走到“银爪”跟前观察它的伤势。这一看让他吃了一惊：想不到老公狼的牙齿经过十几年的磨砺依然尖利，几乎咬穿了“银爪”的脖子。血仍在不断的涌出来，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大壮有一些家传的秘方，认得许多治伤疗疾的草药。当下他找了几根草药，在石头上砸烂敷到“银爪”的伤口上。“银爪”实在是伤势太重，对田大壮这个“两脚兽”的到来，它只是抬了下脖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呼噜声，头又低垂下去。田大壮的家传秘方果然不同凡响，很快“银爪”伤口不再流血了、凝结了。田大壮担心“银爪”躺在这里被人发现，或是被什么动物吃掉，就抱着它走到一处草深林密的地方放下。好家伙，想不到这只尚没长成的小公狼足有百十斤，累了田大壮一身汗。

    田大壮安顿好“银爪”后，准知道那些丢失的羊被狼吃了，回家对妻子谎说找遍了山谷草原，没有找到失踪的羊。对此，妻子虽然心疼却也没有办法。

    许多天了，牧民的羊在不断的走失，这种异常的现象过去是很少见的，让牧民们开始怀疑山里有了狼。已经有人到山里去了，可是，他们一无所获，没有人看见狼群。但这仍然让田大壮担心，他怕万一哪天有人碰到了狼群，被狼吃掉了或打死了狼，这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想尽快把山里有了狼群的事报告上去，快些在这里建立保护区，保住这群多少年难得一见的狼。

    谁知，这时田大壮的家里出了事，让他无法去州里报告这件事。

    田大壮自小没了父母，和哥哥一起长大。后来，哥哥为了婚事得了精神病。整天乱跑，就在田大壮要去州里报告时走丢了。田大壮千辛万苦、历时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哥哥，可是，他找到的只是哥哥穿的衣服和一堆白骨。田大壮在哥哥的尸骨上找到了狼齿的痕迹。狼吃掉了田大壮误入山谷的哥哥。这让田大壮改变了主意，他要找到那只吃掉哥哥的狼，亲手杀了它，为哥哥报仇。这时，田大壮已被仇恨熏红了眼睛，顾不了其它的了。而山里有了狼群的消息终于被人知道了。

    消息也传到了州里，政府派来了许多人，有官员、有公安，还有科学家。就要在这里建立保护区了，可是，还牵涉到许多实际问题，一时定不下来。田大壮抓住这个空当跑进山谷里去了。

    多年前，田大壮就是个出色的猎手，从来不发空弹的。后来，山里的动物越来越少了，国家也明令禁止了狩猎，田大壮的猎枪也交了上去。但他还会制做弓箭，那也是致命的武器。

    这天，田大壮带了干粮、饮水和弓箭进了山谷。他决心抢在国家建立保护区之前杀死那只吃人的狼。

    田大壮又走进了那个崎岖的山谷，这里人迹罕见。山里人常说：最识得山路的人一是挖参、采药的；再就是猎人了。田大壮两样都是，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切几乎了如指掌。但他不知道不久前这里发生了山洪，洪水让许多地方改变了，有的地方连他也认不出来了。

    他迷路了。

    作为熟知老林秉性的人，田大壮知道在山林里迷路的后果。何况，他只带了几天的饮水和干粮。但他毕竟是久闯山林的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取出匕首，走出几步便留下一个记号，可是，当他发现转了几圈又回到了原处时，这让他有些惊慌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狼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天渐渐黑下来，山里的夜是异常恐怖的。田大壮在黑暗里看到许多绿莹莹的小灯笼，他知道那是狼的眼睛在发光。小灯笼竟有二十几对，田大壮有些吃惊：想不到狼群发展的速度如此之快，这才一年多点的时间哪，它们竟发展出几个狼群了。田大壮想：这些狼该不会是专为对付自己才来的吧？

    随着狼群的慢慢逼近，田大壮也在一点点向后退去。就在他快要靠近一棵巨树时，身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一股腥臭的气味传过来，田大壮听出来也闻出来了，那是一只成年的公熊发出的，可是，他不敢回头，面前是二十几只蓄势欲发的狼，他稍有松懈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他已听到熊的脚步声就在身后了，从它沉重的脚步声中，田大壮判断出：这是一头体形十分庞大的黑熊，他却不能回头看一眼熊出现的位置。也许，紧接着熊就会向他发起攻击，也许是一掌击头，也许……他不敢想下去，不管怎样，熊的一击将是不可阻挡的。他却无法躲避……

    突然，就在黑熊已向田大壮挥起巨掌时，斜刺里跃出一头灰狼，猛的将田大壮扑倒，也正是在这时，黑熊的巨掌从田大壮的头顶上掠过，带起一片“呜呜”的风声。

    “银爪！”，夜色里，田大壮看到把自己扑出熊掌之下的正是“银爪”。此时，它已重新跃起，咬住了黑熊的咽喉，其它的狼也一拥而上，拼命的撕咬黑熊。撕咬声、怪吼声混杂在一起，让静寂的夜充满了恐怖。

    田大壮就势滚到一边，躲到一棵大树后看着眼前的激战。这时，他才看到，刚刚自己退去的地方正是黑熊藏身的树洞，如果不是“银爪”及时扑开他，此时，他的头颅早已被熊掌击碎。狼群并不是针对他而来，而是为了这只侵占了它们家园的黑熊。

    战斗仍在继续着，黑熊发起威来不可小窥。只见群狼一只只被它巨掌击飞，又一只只扑回它的身上不断的撕咬，让田大壮看到了什么叫“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黑熊的反击渐渐减慢了，原因是它的四肢上挂满了狼，“银爪”的利齿一直死死的咬在它的咽喉上，此时，黑熊已是伤痕累累，全身血流如注，终于，它再也支持不住庞大的躯体，小山一般轰然倒在地上。

    这一战以群狼的胜利而告终。可是，狼群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七、八只狼被黑熊的巨掌击碎了脑袋、身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银爪”显然已成了群狼的首领，它昂起头长嚎着，好象在哀悼死去的狼，也象在庆祝得来不易的胜利。

    田大壮终于找到了出去的路，“银爪”将他扑倒的地方就是他遍找不到的出路。他无法再去杀那些狼，是它们从熊掌之下救出了他，也让他找到了为什么在哥哥的衣服上会有一绺熊毛的原因。哥哥是死在这头黑熊的掌下，熊是不吃死人的。尸体被狼吃掉了，杀死哥哥的凶手是熊而不是狼。

    科学家们找到了田大壮。不知谁看到了田大壮去过山里，不知谁把田大壮哥哥被狼吃掉的事告诉了科学家。科学家们准备抓回一只野狼搞科学研究，他们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狼是什么种系，他们想弄清楚它们从哪里来。

    田大壮愿意政府在这里建立保护区，却不愿意带着科学家去抓自己的救命恩人，最后，在科学家们保证不伤害狼的前提下，为了长远利益，田大壮答应带科学家们找到狼群出没的山谷，其它的事一概不管。科学家们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