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喊你一声“mother”

    二旦美国留学三年带回个洋妞儿，这事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功夫传遍了三乡五村，乡亲们都跑到老刘家瞧希奇。

    洋妞儿名太咬嘴，二旦妈记不住，给她起了个中国名叫翠花，洋妞儿很喜欢这个名字。没几天功夫，二旦、翠花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办了手续，还宴请了全村老老少少做了见证，这让翠花好不理解，一个劲儿跟二旦嘀咕：“结婚为什么不到教堂，还找来这么多人，未经我的许可闯进新房来，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权？！”二旦怕给乡亲听到得罪人，也怕她说中国话咬了舌头，捂着她嘴巴小声说：“入乡随俗嘛，这里就这样，你也要学学中国的活法。”

    二旦妈是个老实纯朴的乡村妇女，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给美国媳妇当婆婆。

    二旦回国后，国家很快把他安排到省城一家研究所工作，新婚不久就到省城上班去了，由于研究所是新成立的，相关配套设施还没有建立起来，翠花只好暂时和婆婆住在一起。

    不久，翠花有了身孕，二旦妈就变着花样给翠花弄吃食，可是，翠花是吃西餐长大的，吃不惯那些鸡啦鱼的，婆婆前脚出屋她后脚就给倒了喂猪。起先，二旦妈不知道，终于有一天给她发现了，二旦妈一是心疼那些好肴口糟蹋了；二是气恨翠花瞎了她的一片心，忍不住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二旦。

    二旦劝妈妈：翠花才从美国来，一时还忘不了她的饮食习惯。另外，现在大家都在讲营养学，您试着给她弄些山野菜什么的，没准儿她会喜欢。

    二旦妈照着做了，好在，这里是山区，山野菜多得是。果然，翠花感到很新奇，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说着二旦妈听不懂的美国话，还挑起了大拇哥，说：“婆婆，您做的这些东西真是太好吃了！弄到美国去，能上大饭店！”

    婆媳俩这样的日子很平静的过下去，可是，没用多长时间又出事了。

    二旦妈守寡多年，是个很要强、很节俭的人，每天起得都很早；翠花却是习惯了晚睡晚起，每天都要和电脑拼个你死我活。翠花来中国前曾是美国一家报社的记者，因为工作出色，那边的老总还在一直盼着她回去。弄得她每天也是牵肠挂肚的，随时把自己来中国的感想写下来，想着啥时回去时好用。

    二旦妈看着媳妇房里一到晚上，那灯光一亮就到下半夜，眼瞅着电表数跳个不停，很是心疼，就在一天夜里到媳妇房，想看看媳妇点灯熬夜的到底弄啥？二旦妈是不习惯进屋敲门的，再说，以前，这间屋一直是二旦住的，进自己儿子屋还用敲门么？

    二旦妈推门进来一看，翠花不在，看看院里有亮光，知道媳妇去上厕所了。见媳妇电脑桌上书啦本的堆得很零乱，就随手给罗到一起，看键盘上落了灰，拿了抹布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关了灯回到自己房里。

    不料，二旦妈刚睡下，眼睛还不曾合牢，翠花就跑过来大跳大叫，二旦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翠花一着急又忘了她刚学会的那点中国话，二旦妈看她疾言厉色、捶胸顿足的，吓得心嘭嘭跳，心想准是出了大事情，要不媳妇哪能中洋掺半的这个权、那个法的嚷个不停，还要去法院告谁。

    翠花见跟婆婆说不清楚，哭着回屋给丈夫挂电话去了，这时，已是下半夜2点多钟了。刚才，翠花去小解，可是，等她回来一看，灯关了，电脑也死机了，好容易打开了，许多文件都被永久删除了，包括她这些天一直赶着的那篇纪实文章，再一看键盘被人擦过了，倒是干干净净的，院里又没别人，就跑到婆婆房里闹了一通，婆婆又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二旦的手机又关了，气得她收拾了几件衣服跑出了院子。

    二旦妈让翠花吵得半天没缓过劲，看看外面天还黑着，有心再睡一会，可憋不住想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穿衣起来，走到媳妇房一看，门开着屋里没人，再往院里一看，院门也开了，心想：坏了，媳妇准是给那个小窗户弄魔症了，万一跑到山里去，碰到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就糟了！就跑出院子去找，找了好一会没找到，正泄气往回走时，听见前面山沟里媳妇在叫，就跟头把式的往那跑。

    却说翠花来到这里后，二旦在家时也领她四下走过，可那都是在白天，这里白天风景倒是蛮好的，这冷不丁晚上往外一跑，到处漆黑一片，白天那些树啦、花啦都变得张牙舞爪的吓人。山里的路棋盘似的，没跑多远就迷路了，不知怎么钻进一个山沟里出不来了。正在又急又怕时，前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黑影，翠花这时什么也不顾了，就想见到人，跌跌撞撞奔过去，差几步远了看着那黑影，吓得鬼似的叫起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啊？看外型挺像人的，可就是一张脸白惨惨的，只有几个黑糊糊的洞加眼儿，走路又不好好走，一蹦一跳的，这是不是二旦说过的僵尸啊？顿时，吓得翠花腿都软了，虽说她不迷信，可她也承认现在世界上真有许多谜人类解不开，就在这时，那东西竟向她张开了手臂，从嘴部位置的洞加眼里发出尖利的叫声，一步一步向她逼过来，吓得她一头栽倒地上动弹不得。

    怪东西嘘嘘地怪叫着，两只利爪眼看就要伸到翠花的脸上了，就在这时，二旦妈赶到了，像头发威的母狮一头撞开怪东西，从地上抱起翠花，嘴里说着：“不怕啊，婆婆来了！”

    翠花紧紧抱着婆婆，她不知道婆婆哪来的勇气，竟然不怕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从它的利爪下救出自己。紧接着她又尖叫起来，她看见那东西正挺着尖尖的利爪向婆婆的后背抓来，同时，她感到婆婆的身体也在发抖。婆婆却把她推到身后，从地上找到一根树棍，胡乱挥舞着，阻止那东西向前来，嘴里大声喊叫快救人！

    怪东西好像不怕二旦妈的树棍，两只利爪扒拉着继续向前冲，二旦妈虽然怕得要命，还是拼命护着翠花一步步向后退。就在这时，翠花被块石头绊倒了，连带着婆婆也跌在一起。眼看着怪东西就要抓住翠花了，翠花吓得不是人的怪叫，二旦妈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竟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扑到怪东西身上乱抓乱搔，竟从怪东西头上抓下一张脸来。怪事又发生了，那怪东西被二旦妈抓下脸后，突然停下不动了，看着二旦妈好像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旦妈也挺直了身体大骂道：“死狗娃！放着好觉不睡出来吓人，原来这些天是你在捣鬼！”听到这话，怪东西猛的哇哇大哭起来，像人一样跑着走了。原来，那不是什么怪东西，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正在梦游。

    二旦妈扶着翠花往回走，边走边跟翠花说：他是本村的，叫狗娃，因为处女朋友，让女娃甩了几回，成花痴了；又爱看鬼片，平时就魔魔症症的。前些天，有人晚上起夜看到有鬼影在村里转，吓得许多人晚上不敢出屋，村里正想着抓鬼呢，谁知道闹了这些天是他在捣鬼！准是睡着觉梦游了！二旦妈肯定地说，把那张假面具拿给翠花看，其实那只是一张白板纸，上面抠出了几个洞加眼。

    二旦妈正说着，脚下突然一个趔斜险些摔倒，给翠花扶住了，蹲下去一看，翠花发现婆婆的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山石划破一条很长的口子，血都把裤腿都染红了。翠花当时眼泪就流下来了，抱着婆婆的腿哭着说：“婆婆，都怪翠花任性，不然，你也不会受伤。二旦回来我可怎样跟他‘侃’？”

    二旦妈笑了，告诉翠花，这里不能用侃，要用说。然后，让翠花打开手机照着，随手从路旁扯下几片什么草的叶子，放进嘴里嚼烂了，敷到伤口上，不一会血止住了。高兴得翠花抱着二旦妈大喊大叫：“OK！中草药！这个太神奇了！婆婆，NO、NO！mother！您一定要教教翠花！”说着，用力在二旦妈脸上亲了一下。这下，二旦妈愣住了，好一会才小心地问：“翠花，你刚才为什么骂我‘妈的’？”

    翠花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拉着婆婆的手摇了又摇，好容易才说出：“婆婆，翠花刚才不是骂您，翠花是在喊您‘mama’！”这回，二旦妈听懂了，顿时，泪水流出来，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倒把翠花弄愣了，以为自己无意中碰疼了婆婆。

    二旦妈说：“翠花啊，这是你走进咱家第一次喊我妈妈，妈心里热乎啊！刚才你问妈胆咋那么大，其实，妈也害怕啊！可你嫁给了二旦，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妈的女儿，为了女儿妈什么都不怕！”

    这回该翠花掉眼泪了，虽然她并不全懂一家人的含义，不过，她完完全全被婆婆的真情感动了，真心的抱着婆婆痛痛快快的又喊了一声“mama”！

    没几天，二旦从省城回来了，这回是单位的宿舍建好了，他来接翠花去省城，可是翠花却改了主意，说要是妈妈不去，她也不去。弄得二旦好生为难，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如何才能想办法把丈母娘从美国弄过来。直到翠花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乐得二旦直喊肚子痛，这才知道翠花说的妈妈原来就是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