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林!你给我认真点儿!是不是以为凭你的学术地位,不管实验室再怎么乱,再怎么城头变幻大王旗,总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没错,你大概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没准儿屁股都不用挪窝,因为在很多人眼里,你就是一台机器,给他们创造价值的机器!可是你别再想随心所欲,你必须当一条听话的狗!然后,他们会把你创造出的一切都夺走,随便他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的所有价值都会被榨干,你的研究成果,你身边的一切,包括你的灵魂!“
林悦余猛地站起来,向着她吼回去:“你别忘了,我是怎么成为孤儿的!”
容小真神色一僵,张了张嘴,不等她再说什么,只听到林悦余一字一顿说道:“我说了,我不选择站队。”
容小真无话可说,只是对着她连连点了几次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林悦余在办公桌的某处一按,玻璃制的办公桌正中出现一道缝隙,蓦然向两侧滑开,桌下露出一条伸向下方的楼梯口。“你从这边走吧——我会想办法,把你来这里的监控处理掉。”
容小真面无表情,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自从那条楼梯口离开。
————
“我想很快,就没法自由出入了。系统每天都在升级,带宽审查越来越严,我觉得……我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只有声音,却没有伊莎贝拉的影像,这只是带宽收紧的后果之一。她就像本初亲手释放出的一只幽灵,在众妙的内部网络中游荡,来去自如,无影无踪。近日来,一次次莫名其妙的系统升级,像是给网络中硬塞进无数来回巡弋的警卫。这种大手笔当然不会是为了针对伊莎贝拉,她不过是被殃及的一尾小鱼。
历经30天的调制,今天是基础液植入的最后一天。10分钟后,本初就要出门去实验台,他的气色不太好,眼袋下挂着两个又黑又深的黑眼圈。不是因为此刻他体内拥有将近三个单位的基础液,而是因为和过去的几个夜晚一样,他昨晚睡的很差。
就从几天前开始,他整晚整晚的做梦。如果说梦只是大脑皮层的生物电反应,是对“显意识”杂乱的复现,那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算不算“梦”。清醒的时候,他根本记不清楚那些梦中的景象。
他只能记住那种意象,用两个词足以形容:破碎和重叠。
简直就像几十部投影设备全都投放到一张屏幕上,把所有场景都混杂在一起。这也就算了,可那张屏幕还是支离破碎的!是在玩地狱级难度的拼图游戏吗?生物电……鬼的生物电!这根本就是高压电,要把整个脑子都烤糊的节奏!
“抱歉,我刚刚走神儿了,你说什么来着,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听起来有点儿忧郁:“我说,可能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那不能!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疯掉。”本初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仿佛那些破悴的画面还在眼前忽隐忽现,“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离开这个地方,有一天自由自在了,想做些什么?”
“怎么出去?拿一块闪存把我拷贝走吗?呵!”她只笑了一声,然后就被自己的笑话冷到了,不言不语。
本初仿佛看到墙角站着个倔强的女孩儿,双手扭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视线在衣角和脚面之间徘徊。可她偶尔也会抬起头,望一眼其实并不能看见的天空,然后马上又低下头去。只有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清亮的让人为之心碎。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是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哈!你的想象力还是那么贫乏。你知道‘人’最独特的地方是什么吗?没错,那就是人会想象!想象是一种力量,回忆过去,洞见未来,都是想象。我始终认为这是人类还没挖掘出来的最强大的能力,一定会对世界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看不见的少女冷嘲热讽:“你是想说,人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本初当然不理睬她的挖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有一具身体,你希望是什么样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伊莎贝拉轻轻的说:“……我还没想好呢。”
然后,空气中划过几条婀娜的线条,不知是她真的还没想好,还是因为带宽不足,只是闪动了几下,就先后消失。那线条太简单了,连像样的轮廓都不算,可在本初眼里,却和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重合,似乎就是伊莎贝拉天生的样子。
就算是角落里的女孩也想被这个世界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