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搬箱子回书店时,遇到了居委会的毛阿姨。
毛阿姨看似刚从菜场回来,手上拎着两袋子蔬菜和鱼肉,见到我和豆子在搬箱子,扯着嗓门喊道:“立夏,立夏。”
我先前没有注意,一心只想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专心致志搬运箱子,生怕一旦起了畏惧、拖延之心,今日这搬书大业免不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哦哦,我,我在搬书。”
“搬的什么书呀,怎么浑身大汗的?”
解释是应该的,长辈问我一些事,那是关心,作为晚辈,我自当认真回答。
阿姨们有个习惯,总能在路上遇到熟人时,原地站着聊天,一聊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也不管家里米缸里是不是进了老鼠。这大概算是一种很早时期便已有的互动方式。
如今年轻人就很少会路上见了原地聊上几句,更多的是打个招呼便各自赶路。等空闲时,拿起手机,翻看一下联系人,找到路上遇到的那位同学旧友,也不是立刻发消息或是语音聊天,叙旧之情并不强烈,且更像是独自一人翻阅一段时光,时光上撒着腰果、杏仁、南瓜子、葡萄干,一袋一人食的什锦坚果,叙旧也成了一个人的事。
翻了一圈朋友圈,不小心便看了二十分钟,一条条点开阅读,回过神时时间已经到了两年前、三年前,甚至更久。
于是一想,小学毕业就没有怎么联系过了啊,或者初中毕业后也就同学聚会时见过一两次吧。
读完朋友圈,光阴如梭,时光机就握在手上。
大学在复旦、毕业后去了出版社工作,似乎谈了男友又回到单身,生活精致、热爱运动,比小时候漂亮许多,时不时发几条英语动态,看起来好像留学归来说不惯中文。
一下午的时间,好几次都想到那位路上见到的人,曾经也没有多么熟悉。
朋友圈勾画出一张生活的轮廓图,好似用美术钢笔牵引着,不容置疑地告诉别人,这就是我的生活,是这样的,不是那样的。
勾勒轮廓的肖像清晰且具体——于是,满足了。
原地站立能聊些什么?看看手机上的头像和上百条动态,十多年不见亦是稔熟,当有人问起,还记得以前的某某某吗?记得,记得,轮廓清晰可见。
上了年纪的人不同,她们不顾及站在路上侵了道,碍了他人走路,但他们不在乎,也不屑别人在意,就好像我这是陋习,轮到你们路上遇着熟人,这陋习也会像在我家阳台外唱过歌的鸟跑到你家阳台去唱歌那样,一个样。
“那个......楼上有户人家搬家,好些书都不要了,装修公司的人跑我那去让我上门收书。”
“哪家呀?”
“就是这边上去五楼那家,原先的主人好像是位退休老师。”
“退休老师?啊呀,不会是陈老师家吧。”毛阿姨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脸上密密麻麻的汗被隆起的额头凑到一块,顺着缝隙流到眼睛里。
她两手都拎着菜,没有空余的手可以擦,倒也不觉难受,甩了甩头,又说道:“这老头好像是重病住院去了,家里人怎么就把房子卖了呢。”
“诶?也许不是卖了,只是重新装修一下房子吧。”
“这个就不清楚了,老头岁数大了,今年这天气又热,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会的会的,天热比天冷好些,一般大伏天里老人都会健康一些,没事的没事的。”
我急忙安慰,心里却不禁生出几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