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虽不是正中心脏,可和射穿心脏唯一的不同只是让貂蝉没有那么快的死去。
黑巾已落,露出那久经世情的脸庞。
那不算是个美貌的女子,却有着很多女子没有的倔强沧桑。
貂蝉嘴唇微动,喃喃道:“如仙,我是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一滴滴泪水垂落在貂蝉的脸上,如仙哑声道:“不是,你……我……”她那时似有千言万语,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谁都没想到貂蝉对“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如此的耿耿于怀,只看着那难以止住的鲜血不停的流淌,沿着地面流到了地坑中,缓缓的流到了吕布的身旁。
“吕布。”貂蝉轻声的念着。她知道吕布听不见,因为吕布被“孙尚香”重创后一直处于昏迷中,但她还是希望吕布能听到,因为这是她最后的呼唤。
挣扎着向地室望去,貂蝉喃喃道:“我要看看他。”
如仙知道此举只能加速貂蝉的死亡,但终究还是搂住她移到了地室的上方。貂蝉望着那紧闭双眸的男子,眸中带着不舍的温柔,低声道:“吕布,我等不到你的承诺;吕布……”她感觉周身的气力随着鲜血不停的流逝,万语千言亦是无法再来倾述时,喃喃道:“吕布……我……要走了!”
那本是紧闭双眸的人霍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望,唏嘘坎坷的激荡着流年风雨。
“你还是不认得我?”貂蝉泪水盈眶,那一刻她感觉虚弱无边,知道自己离吕布越来越远。她如今只有一个希望——这个男子认得她,不再当做梦一样。
“貂蝉?”睁眼的那个男子梦呓一般的说道。
貂蝉泪下。
吕布满是茫然的神色,望见那款款深情、至死眷恋的眸子时,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又在梦中。
一梦许多年。
他不是死了?他记得自己死了,他甚至看得到自己被勒在白门楼上、竭力挣扎的模样,意识渐渐的模糊,他知道自己终究难逃一死。
反倒有种轻松的感觉。
他终于死了,虽没有实现对貂蝉的诺言,但他远离了心中的恐惧。天下人都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占尽了世间荣耀、被称为天下第一猛将的他,心中却满是恐惧。恐惧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因为那挥之不去的梦魇。
董卓。
是了,是董卓!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掏空了一样,留下的唯有无边的恐惧。
他本不是这么容易害怕的人。他善长骑射,年少就已膂力过人、名声显耀在河内,这才得并州刺史丁原的欣赏,收为手下。
丁原待其如子,他视丁原如父,他一直以为跟着丁原就能平定天下,重让天下太平。这是每个有志男子的理想——功成名遂、拜将封侯,得世人敬仰指点的英雄人物,流芳千载。
他一直希望自己做得到。
一切在他随丁原到了洛阳后就有了变化,他遇到了董卓——一个如同地狱里出来一个恶鬼,一个披着人皮的魔王。
恐惧又如潮水般淹没了过来,让他窒息的难以挣扎。
这是梦吗?
他不是死了吗?
究竟是他死了一事是真,还是他死去的记忆不过是个梦?他已不能分辨。幸运的是,他就算在梦中,还能见到他一生挚爱的貂蝉。
貂蝉在他身边,在他梦中还在陪伴着他,给他以心安。看着貂蝉嘴角的笑、眼中的泪,他一时间又回到了沧桑的往年。
他随丁原到洛阳是奉大将军何进的命令。
汉室倾颓,宦官当道,何进要除去那些宦官还大汉一个太平世道。丁原义不容辞,他吕布却有些不解,要杀宦官何必这般大兴兵马?以一个掌权的大将军,难道还除不去几个宦官?
他还是随着丁原到了洛阳,丁原被封为执金吾,掌握着洛阳的防卫部队。随后何进反被宦官所杀,董卓入京。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他吕布一直不解堂堂一个大将军为何能被几个宦官暗算,直到有一日董卓站到了他的面前。
董卓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杀了丁原。
他心中愤怒中带着震撼,本想抗拒并且擒下董卓交给丁原,却转瞬被董卓制服。他早听过董卓之名,知道董卓有个大漠豪侠的名号,他却没想到过在这个“豪侠”的手上,他吕布居然过不了三招。
他本是自负的雄心被一朝击垮,本以为董卓会杀了他,却不想董卓随即道——是我杀了何进!
他那时震骇的难以言语,看着眼前那冷酷的人物,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
董卓继续道——杀几个宦官的确不用勤王救驾,何进想当皇帝,我亦想。我蛊惑他借清君侧之名招我来到了洛阳清理那些不服他何进的人物,我的军队还在路上,但我早到了洛阳。在何进入宫的时候,我潜入宫中后借宦官之名杀了他。袁术乃无能之辈,只知道狗咬狗的找宦官报仇,我正好借他的手清理宫中的余孽,然后再以叛乱之名将袁术那帮苍蝇顺便逐出洛阳,接着我就可以扶植个傀儡儿皇帝,自己当上真正的皇帝。
他吕布那时候惊骇无比,他一直都是向往着驰骋疆场的快意,从未想到过世上会有阴谋诡计如斯狠辣,又被这种厚颜的人堂堂正正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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