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偷偷压低嗓音问道:“陈仙师?”
轻轻嗯了一声,陈圣洒然笑道:“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古灵精怪,你到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能否被那陈先生瞧在眼里,红盘姑娘如今可是正式拜师了。”
说到这个,陈十三忍不住皱起一张脸,此刻心中颇多忧愁,竟然学着村中下棋老叟输时,长叹一口气。
陈圣又是一记暴栗敲过去,调笑道:“那位姑娘心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你是不是那山上仙人没有多大关系。”
陈圣猛然语气顿住,盯着陈十三打量了许久,看得小家伙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才大笑道:“更何况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说不定还会喜欢上别的更好看的姑娘。”
陈十三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吼道:“不会的,我怎么会因为旁人长得好看就改变心意!”
陈圣哑然,看着宛若一头小狮子的陈十三,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因为她这个人好,而不该只看面相。”
某种程度上算是同一个人的两个家伙此刻一同抬头,日月并现。
陈圣洒然一笑,就此消失在院子里。
陈十三茫然扭头,看见不知何时又坐在身旁的妇人,轻声喊了一声娘亲。
妇人眉眼含笑,捻起陈圣留下的半碗酒。
与此同时,少年陈王突然在脚下发现一张歪歪扭扭的符箓,纹理混乱笔力分布不均,彻彻底底的一张废符,旁边以藏月山密文写着一行小字。
藏月山弟子陈落羽,初学符箓,绘于上山第八十三年。
少年愣了许久,才难掩满脸的震惊,到了此刻他才相信,陈圣即便不是藏月山弟子,也与那高坐于九天之上的仙尊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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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圣站在藏月山脚下,准确的说是那个破败不堪的山门之外,对面站着一位老熟人。
一身伤势的裴斐立于残垣断壁之中,冷冷瞧着走来的白衣少年,觉得有些面熟。
陈圣轻轻拱手,“在下陈圣,想登山与老真人一叙。”
裴斐执剑走出,挡在那座断了一半的牌楼下,冷声喝道:“藏月山已经多年不待客,道友请回。”
以裴斐如今的金丹修为,不难从陈圣的微末小动作间看出此人修为不俗,心中便是警戒更浓,悄悄将山道拦住,裴斐又是沉声道:“不论你是哪个宗门的高徒,藏月山不待客。”
陈圣微微一笑,双袖拂面,倒提一股长气,冲着巍峨大山朗笑道:“在下陈圣,特来拜山。”
裴斐面色大变,突然飞身上前,剑与大袖狂舞,面目狰狞:“找死!”
自那位少年上山以来,藏月山横遭祸事,各脉弟子被山主驱离,如今只剩下他裴斐与几位伤势大缺的师兄弟。
那位老人几次与来犯之人对战,而后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换来藏月山与修行各界秋毫无犯。
陈圣脚下一点,立刻飞退出十余步,眼角望着那位飘然而来的老人。
“山主?”裴斐盯着面前的老人,轻声问道:“此人有古怪?”
只一个金丹左右的青年修士,还不值当这位即便跌境,也有老元婴修为的山主亲自对待。
即便是我裴斐实力不济败了,在后面守关的几位师兄也足以将这不知死活的少年拦下。
更何况,若是老山主亲自出手,便有些违反规矩的嫌疑,难免落人口实。
老人抬手,制止裴斐继续问下去,眯眼瞧着那位白衣少年,沉声问道:“你为何会我藏月山秘术?”
陈圣浅笑,老人没说的是,这门传声秘术乃是老人独创。
裴斐冷着脸上前,见此人这般无礼,便要开口呵斥。
陈圣面容一凛,微沉下身子,腰肢发力,重重打出一拳。
一拳落定,陈圣长身而立,白衣飘飘,淡笑着问道:“老先生,这一拳如何?”
一对师徒,加上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裴斐,面色各异,就这么站在残破山门下。
良久,老山主才微皱眉头,开口问道:“那一脉的弟子?”
能够学到如此纯正的藏月山拳架,显然不是那些只捡了拳谱秘籍,自学成才的凡俗弟子。
陈圣咧嘴微笑,与老山人恭敬行礼,肃容沉声道:“隐脉后人陈圣,见过老宗主。”
裴斐面色古怪,在此守了好多年,这还是第一个下山弟子来此拜山。
大多都是忌惮各大宗门的联合法旨,即便是偷偷摸摸到了藏月山脚下,也只是远远放下些修行资源,看上几眼便就此离去了。
老山主伸手抚须,满脸笑容掩不住,看着这位认祖归宗的少年弟子,老怀大慰。
一老一少拾阶而上,沿路上老人偶尔会问上些关于师长问题,陈圣都轻言应付。
隐脉之事本就极为隐蔽,即便是山主也掌控不多,陈圣便说那位传道的师长在教导了几年之后,便出海访仙。
老人笑笑,也就没继续多问了,不论如何,自家晚辈回来了,总不好问太多使人为难的问题。
顺着石阶走着,原本陈圣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些宅邸屋殿大多残破,那座陈落羽跻身渡劫期后建的华贵宫殿,如今也是空空如也。
陈圣面色阴沉到了极点,身前口若悬河的老人蓦然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归山的少年,轻声道:“人还在就行,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不重要。”
陈圣鼻尖抽抽,在他的记忆中,这位老人除了抠门之外,便只有好面子这一点了。
老山主见状笑了笑,没有再出言安慰,只是心中原本残存的疑虑又打消了许多。
一路登上山顶,陈圣看见那位靠在巨石上的少年,黑衣猎猎。
出乎陈圣预料的是,少年手里原本时时刻刻抱着的剑鞘已经消失不见,变为了一柄短短的竹剑。
于是陈圣蹲下身子,笑道:“小师叔,你竹剑好生威风,有什么讲究?”
按照自称的身份,陈圣喊这个少年的时候,得是师叔祖往上走,只是反正不知者不怪,反正老人也乐见其成。
老山主站在一旁,面色颇为古怪,觉得这位自来熟的少年多半是要吃个闭门羹。
结果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同龄人,轻轻摇头。
老山主热泪盈眶,破天荒了,自家徒弟这性子难道转了不成?
陈圣长身而起,随后双手拂袖,笑问道:“敢问小师叔哪里寻来的竹子?”
老山主脸色古怪,这晚辈弟子脸皮有点厚啊。
这黑衣少年的性子,旁人不了解他这个做师傅的还能不知道吗?
能赏你一次面就该感恩戴德了,还得寸进尺?
老人觉得有些荒谬,随后就瞧见那位少年缓缓抬起手臂,指着下方某处。
远望绿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被微风拂动,波浪不息。
陈圣长笑,身侧老人瞠目结舌。
山间暖风习习,两位少年一站一坐,白衣黑衣。
老山主盯着两人,笑笑摇头,走上一条泥泞小道,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