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一劫的米山下树此时却根本没有时间庆幸，就在他躲进日军大队人马中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从空中飞来，在他耳中听来无异于来自地狱的呼唤。

    “炮击！”

    “趴下！”

    “散开！”

    几个军官都大声嘶吼起来，发出不同的命令。

    但是，这种歇斯底里的吼叫并不能阻挡天空中蜂拥而至的炮弹。

    20发81毫米迫击炮-弹和6发75毫米山炮炮弹瞬间落在了日军混乱拥挤的人群中，26个飞腾而起的火光和烟雾，不但在爆炸中心制造了几十个空中飞人和残肢断体，同时还制造出了数千个向四周高速飞射的碎片和铁屑，带着高温和火热的急切，欢快地钻入任何一个挡在他们飞行线路上的肉体和骨骼，带来一片鬼哭狼嚎。

    但是对于拥挤在一起，短时间根本无法散开的日军来说，爆炸带来的厄运还不仅仅是炮弹本身的破坏力，集中在洼地中央的几十匹拉着轻重和火炮的驮马和战马也同样遭到了几颗炮弹的光顾。

    虽然大部分马匹得以幸存下来，但即使是特地进行过战场适应训练的驮马，也因为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而不受控制地四散狂奔起来，这个时候，任何挡在它们面前的物体都是阻碍它们逃命的障碍，对于已经受惊发狂的动物来说，那就是一往无前地直接踩踏而过。

    因为爆炸来得太突然而导致大脑一片空白的松岛三郎下士，这个一直受到同村的田岛豊中队长照顾的北海道农夫，却是在惊骇的目光中，看着自己的同乡中队长被一匹狂奔而来的驮马从身后撞到。

    然后，这匹身上还紧紧捆着一台几十公斤炮架的驮马高高撅起的后蹄重重落下，正踩在猝不及防倒地的田岛豊大尉的小腹处。

    松岛三郎目瞪口呆地看着田岛豊朝着天空的眼睛瞬间瞪得眼球都鼓胀而出，就像两个死鱼眼睛，嘴唇大张着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则像个婴儿一般蜷曲起来，然后就听见他仿佛是从被踩碎的蛋蛋哪里发出的一声深沉而低微的呼叫：“松岛，帮帮我。”

    松岛三郎这才反应过来，抢步上前要搀扶田岛豊大尉，但是只是轻轻一用力就见到田岛豊已经铺上一层青色的惨白脸庞被痛苦折磨得扭曲起来，但是依然没有声音。

    对现在蛋蛋破碎，腰椎已经粉碎性骨折的田岛豊来说，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疼痛。

    “救护兵……救护兵……”松岛三郎扯着已经被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打击变得发干而嘶哑的嗓子吼叫道。

    可惜的是，他发出的已经不像是自己声音的呼救没有叫来救护兵，反而招来了一颗重达6.9公斤的81毫米迫击炮重型爆破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个来自北海道山区的农夫和他的同乡中队长一起第一次坐上了飞机……当然是土飞机，至于他飞上天空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对田岛豊大尉来说，却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再也不用被这种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折磨了。

    几十匹发狂的马匹造成的伤害对于上千名日军来说还不算太致命，但是对于已经足够拥挤的人群造成的恐慌和冲击却是让日军队形更加混乱。

    在洼子口这个比一个足球场大不了多少的低矮地，土地早已被几年前爆发的山洪冲刷得平整而光洁，最高的植被只是几棵还不到人腰高的小杉树，那比手臂还纤细的树干对于身材粗短的大日本帝国皇军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可以遮挡炮弹的好掩体。但即便如此，这几课小树背后也蹲伏着不少瑟瑟发抖的屎黄色的身影。

    米山下树此时眼睛都红了，经验丰富的他瞬间就判断出这些炮弹的落点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每一门炮的炮击距离都在20米左右，一轮炮下来的覆盖范围就将小半个场地完全笼罩，而在几秒之后，自己手下这些忠勇的帝国士兵又将迎来第二轮甚至第三轮炮击。

    一颗75毫米和81毫米炮弹的杀伤半径和有效杀伤距离有多大，这个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大队长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在他听来，迫击炮的炮弹好像威力还不是一般的大，杀伤半径更是超出了他的预知。

    不行，马上要脱离这个危险的区域。

    米山下树已经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他支起身体，拔出指挥刀指着东面的一片小树林，大声命令道：“击毙受惊的战马，各部速度向四周散开，抢占那片树林。”

    不得不说日军确实是训练有素，即使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米山下树的命令还是起到了作用。

    很快就有枪声响起，受惊的马匹不断在悲鸣中倒下，而且处于队伍边沿的日军已经架起了歪把子轻机枪，漫无目的朝周围的山地开始射击。

    此时的还击不管有没有效果，但是起码会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但可惜的是，第二轮炮击很快就如期而至，接着又是第三轮，几挺单薄的机枪声很快就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淹没。

    米山下树此时顾不得躲避炮弹了，也许一炮下来把他炸死了反倒一了百了，不再受眼前惨剧的折磨。他大声命令身边的军官们，不要管炮弹的打击，集结起部分兵力就朝东面的高地移动。

    命令发出后，他才发现，刚才还一直在身边等候命令的的第3中队和机枪中队的指挥官，已经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只有他们脑门上还在噗噗冒血的大洞在告诉米山下树少佐，不仅仅是有炮弹的袭击，同时还有不知从哪里打来的无声无息的追命子弹。

    他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在拥挤的人群中准确地找到这些军官的，也不知道敌人是用什么武器在射击，以至于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枪声，但是米山下树却是知道自己的野兽大队，落入了不知编制、不知人数、但是战斗力非常强悍的中国军队精心布置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