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之后,她便将这分道扬镳的少年彻底忘到了脑后。
却不料,那瞧着温吞不露声色的少年郎,竟倒是有几分血性,居然敢在天玺剑宗脚下打人闹事。
只是这份血性却建立在了愚蠢之上。
江云沁会心一笑,她可是瞧见,那十几名外门弟子,露出了微妙不喜的目光。
只是当她目光滑动间,无意瞥见了白衣少年身后紧紧拉着他衣袖的青裙少女正好奇地探出半张精致灵动的俏脸来。
江云沁唇边的笑意一僵,目光复而又变得冷淡了起来。
“哎呀!!打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当着仙人的面抢人孩子啦!!求仙人为小民做主啊。”
那汉子一看就是个地痞无赖,躺在地上捂胸哀嚎。
倒是他的妻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一脸焦急地去看她的孩子。
许是百里安生得过于缺乏攻击性了,孩子在他的怀里,妇人反倒还冷静了些。
百里安手指离开小童的眉心,眸光透着几分沉思。
天玺剑宗选拔弟子,最忌打架斗殴,这里人虽多且杂乱,但真正敢闹事的,还真没几个。
那十几名外门弟子顿时停了手中的工作,各自压剑,大步行来,蹙眉严肃的表情有种逼人的气势。
江云沁犹豫了片刻,还是撩起车帘对百里安说道:“此人求财,若你不想将事情闹大,就拿些银两出来,他必不会继续闹腾下去的。”
百里安不说话,漆黑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了那汉子一眼,不露山水,却叫那汉子心头无端寒悸,身子一抖,竟是安静了下来。
“为何无端出手伤人!”范弘一手压剑,目光落在百里安身上。
百里安淡淡道:“这孩子快死了。”
范弘皱起眉头,这是要强装大义为人出头了?
他不明白这少年分明是来参加弟子选拔的,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在他面前端架子。
莫不是想剑走偏锋,想以风骨来折服仙人对他另眼相看?
真是天真!
妇人悲鸣的声音惹得他无端烦躁,范弘冷漠这一张刻板地脸,道:“凡人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怎么,你想说是我等的见死不救才导致害死了这孩子?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等并非医者。”
百里安摇了摇首,脚下忽然一动,一颗石子自他脚尖飞出,正中白马公子的手肘,一根玉箫从他袖中滑落出来,竟是落地化成一只斑斓毒蛇。
众人尖叫声里,那白马公子脸色大变,取出一把断剑连斩三下,将那毒蛇斩成一滩脓液这才罢休。
百里安翻起小童的手腕,那里正落着两道细微的红点,正是蛇吻之印。
“他不仅仅是高热不退,还中了妖毒,我没说诸位是见死不救,但放任驱妖伤人者上山,是否不妥?”
那十几名外门弟子脸色纷纷大变,转目豁然看着散人韩秋鹤。
韩秋奇冷着脸,道:“可笑!仅凭一条蛇便能确认是我驱妖伤人?这天下毒蛇千万,无凭无据,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百里安目光低睨,看着地上那一滩毒液:“证据已毁,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名凡人稚子小童,与身负中品灵根的散修,二者之间如何权衡利弊,范弘心中顷刻之间已有了思量。
第一重选拔,不仅仅关乎着这些选拔者的命运,更关乎着他们这群外门弟子的未来命运。
此批若通过者越多,对于他们未来宗门之中的发展便越有前景。
范弘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来浪费一位好不容易通过的名额。
更莫说这还是在无凭无据的状况下。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下毒害人,此事疑点重重,我天玺剑宗自会查明真相,亦不希望因为一场误会而轻易断人前程。”
这是明摆了要袒护那散修了。
百里安笑了笑,不做争执,只偏头对那泣不成声的妇人温声说道:“大娘,你可还要自己的孩子拜入这样的山门之中?”
妇人摆头连连,泪眼朦胧:“我只要我的孩子活,只要他好好活着啊。”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东行两百里,有一座道观,观名柏灵,你若去此,你的孩子自有别样前程。”
范弘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心中大感好笑,那柏灵观虽说规模不大,却也是实打实的一流修仙门派,怎会随意轻收这样一个平凡稚子。
他这语气,好似说得他只要东行入观,人家就必定会手似的。
一句话的功夫,百里安已经绕开那十几名弟子,随意挑了一处祭台,托起那孩子的手,贴在琉璃球上。
刹那间,碧绿通透的光芒点亮整颗琉璃球,化为一道光束冲天而起。
那光芒观之赏心悦目,竟沁人心脾,有着安抚灵台之效。
那十几名外门弟子脸色骤然失色:“上品异灵根!”
而且观其碧绿色泽,还是万里挑一的玄药灵根。
这可当真是意外之喜啊!
范弘抖着手,强压着心中的振奋狂喜,忙道:“快!快取解毒剂给这位小师弟服下!切莫误了解毒的最佳良机!”
得,师弟都已经喊上了。
众人手忙脚乱,取出各种珍贵的解毒灵剂,争功似的要给那小童服下。
妇人愣愣失神后,看着同拥而上的年轻弟子们,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百里安抱着小童,也未有其他动作,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失态奔来的弟子们。
不带任何批评嘲讽情绪的清澈眸子竟是叫众人猛然一惊,陡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心理。
他们纷纷止步,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来给我瞧瞧这小娃子!!”
一个扛着锄头的麻衣老道士走出人群,他手里提着一株好似韭菜般的杂草,草缘上沾着几颗夜露,那露水十分神奇,在他手腕的甩动剑,一直将坠不坠,悬悬地垂挂不落。
那老道士走到百里安的面前,目光竟带着几分微妙的感激,他将锄头往地上一放,手里韭菜似的草苗子在那小童脸上一抖。
几颗露水无声渗入他的肌肤之中,复而露水又自他体内渗透出来,乌黑如墨玉一般,虚浮在半空之中,只见老道士双手一拂,乌黑的露水又重化澄澈,盈盈而颤。
这样神奇的一幕,即便是一众凡人也瞧得出来,这老道士怕是个高人。
“嘿嘿,小子眼光不错,这情老道士我领了。”
范弘目光深感不信地落在那老人手中的野草上,那正是柏灵观的传承至宝,星云草!
他认出了这道士的身份,赫然正是那柏灵观主,那可是万千修士遥不可及的渡劫仙人啊。
想到这里,范弘腿都软了。
当了十几年的外门弟子,他没少听说每每天玺剑宗选拔弟子的时候,总有几个不知羞的他门门派领袖悄悄潜伏在山脚下,无聊窥视有没有好苗子诞生。
毕竟天玺招收弟子,聚集者最多也最广。
若当真有格外心仪的好苗子,那些怪物一般的老家伙甚至不惜舔着一张老脸来同天玺抢人。
只是这种事儿发生得极少,范弘没想到,竟是愣愣叫他给倒霉碰上了。
若是叫这样一株根正苗红的上品灵根给人这样半路截胡了去,他这过失可真就大了去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忙道:“柏灵真人,您这事儿可做得不地道啊,这好歹还在白驼山的地界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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