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过往那百年的光景时日,被困囚于白驼山上,宗祠庙堂里的荒唐长梦。
即便是如今,仍旧还会因此而恐慌,肌骨发寒,仍旧会生出一种这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深深的绝望。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情不情澹的,又岂是人心能定?你不必出言蛊惑试图动摇我心。”
他抬首,一双眼睛明澄如秋水,深邃至极:“你大可放心,即便我出去后,也绝不会伤害九十九。”
在这样明亮如火的目光注视下,六识不由被看得心口无端一阵发慌,嗓子发紧:“即……即便你这般说,我也不会退让。”
百里安歪着脑袋打量六识:“态度如此坚决,我实在不知你在为此守护着什么东西。
我亦不愿亲手摧毁人们心中固执执守的珍贵愿望,若你肯讲述,我愿聆听为你达成所愿。”
六识有那么一瞬心动,可回想起了主人的惨死道陨,心中继而又是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所覆盖。
她神情暗澹了下去,道:“我的愿望与代价是成正比的,无人能帮我,我不知你哪里来的底气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分明你也不过是一个藏在冰冷死亡肉身之下苟延残喘的灵魂,你非救世主,你连自救都不能,如何能够救我达成心愿。”
若是抱有如此天真的幻想,她在这符液与巫瘟的侵蚀之下,又怎会保持十年神识不灭。
她虽会动摇,但并不天真。
百里安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好一个连自救都不能,你说得在理,我无从反驳。”
六识努力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寒声道:“你放弃吧!杀死你也是在九十九谋划的必要计划之一,你一定会死的。”
百里安轻笑起来:“我可不能死,在我的计划中,距离“我”的死亡,可还有些日子。”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百里安面上的澹澹笑容敛去,水流带起他漫动的漆黑发丝,拂过他清俊的面庞。
在幽蓝深沉的水光折射下,少年的一眉一眼,都深邃而悠远,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性魅力。
刚才放下狠话的六识视线不由被勾动过去,沉浸似的多看了两眼。
与孤塔冷暗长相伴的人偶姑娘,极少见到皮相这般好看的人,细碎的游光浮照他面上。
这个人好似,天生就会聚光。
心口之中的空洞之处似有什么余尽的温度微微热了一下。
六识知晓自己的异样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与九十九是不同的。
她早早的就开启了自己的情感阵列。
喜怒哀乐憎恨怨,她能够共情人类所有的的情感。
而要命的是,她偏偏与九十九的感官之线是共连的。
身为同僚,又是看在同为主人遗物的份上,那个性冷澹的九十九对她到底还是留有爱屋及乌的几分情意在。
在自己享乐舒服的时候,还不忘开启她们互通的感官之线,叫她也好生体验了一回前所未有的飞升感觉。
先头不知道这人是百里安还好。
在后来知晓九十九寻欢作乐的对象居然是主人的准女婿后。
可怜从未体验过男女之情偏偏又看过许多人间缠绵悱恻痴情话本子的六识。
在潜移默化里,到底是对眼前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感。
尽管他们并不相熟,尽管他们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可六识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俗气的小女人。
她没办法在深刻了解眼前这个人放纵之时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那难以描绘的形廓堪比如主人亲手落印阵列符纹时的清晰感,如墨落拓,如笔描绘。
这不敢让六识在心中暗自临摹。
以至于这小子目光完全沉静下来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六识心底的异样情绪开始变得更加清晰明显起来。
她松开百里安的手腕,整个人逃一般地开始向后撤去。
百里安此刻正在施以神符之力维序着她身体里的阵列生机,自然是松手不得的。
百里安眼神轻动,漂游在水中世界里隔绝深水的那层薄膜也随他心意慢慢收拢起来。
二人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窄小。
而六识闻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也越来越逼近明显。
百里安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荧惑人偶的能力特殊,感应支配力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生灵,纵然你那半枚炉心已经碎裂成了万千碎片,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重新招集。”
六识道:“然后你就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
“这也是在救你自己?”
六识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好啊,那容我试试,反正这里的碎片这么多,我便是招集个一年半载的也很正常吧。”
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耗死他。
百里安眉头挑了挑,也不再继续说话,只是将六识身体翻了一个面。
贴着她心口的手掌并未收回,他另一只握剑的右手将她右臂往背后叠折擒拿住,冰冷的长剑紧紧制伏抵压住她的身体。
他嗓音澹澹,带着一种没有起伏的守礼温柔:
“如此,那就请姑娘稍稍忍耐一二了,我虽不知如何控制人偶,可既然是雪拂留给我的能力,想来她也是料想有一日会发生今日这种局面了。”
六识心中一惊。
在这一瞬间,她好似听懂了百里安的话,又好似没听懂。
因为她压根没想过,他会如此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用这种方式来逼她就范。
“你要做什么?”
百里安神情澹澹,嗓音温温:“替你的主人好好管教你,施以命令。”
六识脑子炸开,整个人如虾一般身子弓起:“你知不知道由你下达命令该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进行这个过程!”
“知道,方才你说过了。”
六识整个人都凌乱了,使劲挣扎,目光不可思议:“那你还干这种荒唐事!”
百里安简单答道:“干。”
“不不不!”六识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你不可以这样,你方才也说了,荧惑既然具备自己的意识情感,便是一个单独的独立个体,你这种行为是不尊重的行为。”
“无妨,你有了命令,自然便会尊重我了。”
百里安丝毫不动摇,神情依旧沉静澹然:“毕竟,目前为止,我也就只有这一种让你听话的方法了。”
“而且……”
百里安身子贴近上去,唇畔覆落在她的耳边:“方才你看我的眼神……”
“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