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也许打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理由,唯独打土耳其不需要,自从罗曼诺夫王朝开始统治这个国家之后,几乎常年都在于这个对手进行战争。
两百多年来,几乎每一位沙皇都同它开战过,而今天尼古拉一世沙皇的开战,也就意味着第八次俄土战争正式开始了。
也正是依靠着同土耳其作战,俄罗斯帝国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辉煌胜利,攫取了大片领土,把自己的国境线往多瑙河以及高加索推进——然而对贪得无厌的俄罗斯帝国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们的终点,在那个罗马人的首都,在永恒的君士坦丁堡。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沙皇的旗帜始终未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上飘扬,但是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帝国的夙愿将会实现。
这一次,他们再度踏上了实现夙愿的征途。
而他们的进军,自然而然地也在撼动着整个欧洲。
远在维也纳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亲王,此时也正在为这场意料之中的进军而苦恼着。
这个年代的欧洲,并没有覆盖各地的电报网,信息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千里之遥即时通传,不过对于消息灵通而且善于判断的梅特涅首相来说,猜到这个进军的日子并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猜到这个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怎样应对这个必然到来的日子?
既然大军已经出动,那么沙皇的铁蹄势必将会滚滚向前,一路踏平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直冲古老的拜占庭而去,而这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也在向着他涌了过来。
这些麻烦事,必然也让他寝食难安。
部分原因是,他迷恋他在维也纳一手缔造的欧洲新秩序,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欧洲均势再度被打破。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法容忍俄罗斯帝国踏平整个巴尔干,然后把君士坦丁堡以及博斯普鲁斯海峡控制在手中,而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个庞大而又贪得无厌的帝国,将会毫无障碍地进入到欧洲大陆和地中海的腹地。
现在君士坦丁堡在异教徒的手中,虽然听起来很难听但对欧洲列强来说并不可怕;但如果它落入到同为基督教兄弟的俄罗斯人手里,那就将是灾难般的后果,绝对不能允许它发生。
无论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还是为了欧洲均势的需要,他都需要尽快把沙皇的利爪给推回去,让一切尽可能地恢复原状。
不过,虽然他希望阻止,但是却也绝对不敢冒和沙皇正面对抗的风险,经历过之前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之后,他深知兵凶战危的道理,奥地利难以在战场上同俄罗斯帝国抗衡——况且就算能够抗衡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只是便宜了旁边那些看客。
所以他需要用尽量迂回的手段来实现目的。
他在方寸之地放眼欧洲,纵横捭阖,开始了他的谋划,犹如是织网的蜘蛛一样冷静。
他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大世面了,甚至承受过拿破仑最后的狂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而已。
此时的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英国驻奥地利大使罗伯特-约翰-塔尔伯特勋爵。
这位勋爵头发花白,脸就如同几乎所有英国人一样僵硬,泛着不太健康的青色,再加上他还留着花白的八字胡,看上去就缺乏生气。
不过,考虑到今天他们需要讨论的问题非常严肃,所以首相也无所谓对方的面孔了。
“塔尔伯特先生,我很遗憾地看到,我们所做的外交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了。”在互相致以问候之后,他以流利的法语对对方说,“沙皇进军巴尔干的决心无可阻挡,而且他可能已经这么干了。”
“我同您一样遗憾,甚至痛心。”塔尔伯特勋爵原本就铁青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了,“我只能说年轻的沙皇过于自信地做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蠢事。”
“蠢事!确实如此。”梅特涅首相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更加愚蠢的是,我们这些可怜人还得想办法去弥补年轻人的蠢事。”
“在这一点上,我国同贵国一样热心。”大使以僵硬的语气回答。
梅特涅暗暗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英国愿意在此事上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这给了他很大的底气,毕竟自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来,所有和英国站在一起的人都是最后的赢家,他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那么,贵国打算为此做出什么呢?”于是,梅特涅首相再问。
大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什么都没有?”梅特涅追问。
“什么都没有。”大使苦笑着回答,“眼下伦敦的大人物们必须处理国内事务,沙皇的进军在他们看来虽然讨人嫌,但并非迫在眉睫威胁。”
梅特涅心里并不意外,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了失望的表情。“也就是说,你们的热心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却希望别人站出来为你们力挽狂澜!”
大使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并非不列颠的愿望,首相阁下,只是……我们确实在面临着相当多的困难。”
1827年4月12日,也就是艾格隆刚刚来到基督山岛不久的时候,伟大的外交家、托利党内的强势人物乔治-坎宁,从外交大臣任上接掌了首相职位,时年57岁。
虽然国内和党内都期待这位负有盛名的大人物能够就此大展拳脚,然而非常不幸,此时的乔治-坎宁已经是一个重病垂死的人了,只能靠服用鸦片酊来勉强续命。
不到4个月之后,8月8日,这位大人物遗憾地与世长辞。
他的猝然离世,搅乱了英国政界,几乎没有人对此做好安排,在一阵混乱之后,国王因为厌恶一些托利党内部大人物,所以决定任命托利党内的温和派、资历较深的政治家戈德里奇子爵弗雷德里克-约翰-罗宾逊担任首相。
然而这位首相并非强势的领袖,哪怕在托利党内部也做不到说一不二,虽然他被国王授予组阁权力,但是他的内阁脆弱不堪,而且又是仓促上台的,时人普遍认为这届内阁一定会是个短命内阁,就连首相本人也同样持这种看法。
既然内阁注定是短命内阁,那么政坛的混乱自然也不可能因为首相诞生而戛然而止,不仅托利党和辉格党的传统内斗还在持续,就连托利党内部,温和派和保守派也一样吵得不可开交,为了谷物法产生的争论甚至点燃了下层,整个国家都陷入到了激烈的争吵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伦敦的大人物们分出多少精神来关注巴尔干半岛的那些事,确实有点难为人了。
梅特涅不得不赞叹沙皇找到了一个好时机。
然而——他知道,伟大的不列颠并不会因此而沉睡,它还有那些不可撼动的守护神,这些守护神足以让他得到足够的助力,协助他力挽狂澜。
“那么,威灵顿公爵有何看法呢?”他小声询问对方,“我无意干涉贵国内政,但我听说在贵国内部,希望由公爵本人出山、稳定国内外局势的呼声最近在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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