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拉尔银行的总部,就在这些楼房当中,多年来,依靠着主人的打拼,它在金融界当中享有了一席之地,虽然不如那些最着名最庞大的银行,但提起这个名字,人们依旧能够感受到它显赫的实力。
然而,这家拥有一流声誉的银行,在博旺精心编织的巨网下,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入到了死胡同当中。
在早上八点钟准时开业之后,平时就已经非常繁忙的唐格拉尔银行,此时几乎门庭若市——然而,对银行的职员们来说,这非但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大厦将倾的可怕征兆。
因为来到这里的人,既不是来存款的,也不是来借款的,而是那些前来索要存款的储户。
银行的所有资本来自于储户,正是一个个储户的钱积累起来,喂养出了这头庞然巨兽,而换句话说,一旦银行的本金在储户挤兑之下开始流失,那也就意味着银行的血液在流失,在变得虚弱。
如果流出的血量足够多,那么就将成为致命伤,在这种可怕的灾难性挤兑之下,一座历史悠久、声誉卓着的银行也可能轰然倒塌。
而唐格拉尔银行现在面临的就是如此困境。
随着市场上的负面新闻一件一件地增多,储户们的信心也开始动摇,最终发展成了银行家们最害怕的恐慌性挤兑,在唐格拉尔银行地下室那些坚不可摧的金库保险柜当中,他花费了毕生心血积累起来的黄金、钞票和证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量流失。
不能说唐格拉尔先生没有努力,事实上自从危机萌发的时候开始,他就使用浑身解数试图挽救自己的银行自己的事业;他哄骗、威胁、利诱,甚至不顾脸面地祈求,到处借钱到处催款,榨干了自己手里的每一个子儿试图填补失血的窟窿……他的努力,宛如和巨人歌利亚搏斗的大卫一样可歌可泣。
然而,大卫得到了上帝的卷顾,他却没有,所以他没有创造奇迹,面对市场上恐怖的怒潮,他的所有努力最终都化为了泡影,拆东墙补西墙的技术不管再怎么巧妙,在如此恶性的挤兑之下都没有任何效果可言了。
此时,“唐格拉尔银行恐怕已经濒临破产”的消息已经在市场上传得满天飞,而可悲的是,那些银行职员心里都清楚这是真的。
流失的资本已经达到了致命的程度,哪怕市场立刻澄清谣言、储户不再挤兑,恐怕现在也很难支撑下去了。
越是高级的职员,越是了解如今已经不可挽救的内情,开始暗暗寻找新的出路,并且暗自等待银行正式破产倒闭的消息。
然而,令职员们惊讶并且钦佩的是,他们的老板唐格拉尔却并没有任何暴躁或者绝望,他依旧按照往常的习惯,每天准点上班下班,仔细过问银行的每一笔经营,并且认认真真地和职员以及客户们交流,彷佛所有的灾难都只是庸人自扰的幻影一样。
哪怕是那些心里已经绝望的职员,看到老板的做派,也只能暗暗佩服他大难当头仍旧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
今天的唐格拉尔,也和往日一样,正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当中,他无视了职员们和客户们的奇怪眼神,彷佛一座上好了的发条一样,完美地按照往日的流程运转。
来到自己办公室之后,他平静地扫了一眼办公桌上面的文书。
这些文书,是银行内的每日简报,他雇佣的会计师每天下午都会统计银行的账目资本,应收应支项目等等,一一列明,然后放到老板的办公桌上等他看。
而翻看这份简报是他每天工作的第一件事,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可是今天,他并没有前去翻开,只是以平静甚至有点冷漠的眼神扫了它一眼。
没有必要去看了。
哪怕不用看,他也知道他的账目有多么糟糕,或者说明白点,就是山穷水尽的境地了。
三天之前,他的大储户诺德利恩公爵以非常不客气的语气,给自己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一边训斥自己经营无能,一边告诉自己,一周内必须准备好他的存款,供他支取。
而如果自己满足不了他的要求,那么等待着自己的将是牢狱之灾,他说到做到。
唐格拉尔盘算过,如果把自己现有的资本全部集中起来,可以还清这一笔存款,但那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也就是公爵给的期限到期,他就再也付不出任何一笔存款,也就是说,他必须宣布自己的银行破产了。
破产!
这个词一个月前对他还遥不可及,宛如一个笑话,但是一个月后的现在,却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将成为现实。
一想到这里,唐格拉尔的心脏就剧烈抽痛,忍不住抽搐着大口呼吸了几下。
偌大的办公室此刻空空荡荡,虽然还是和往日一样奢华,但是恍忽当中他似乎好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银行马上就要死了,那跟他本人要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尝试了一切办法,然而此时他已经山穷水尽。此时他已经绝望,因为他知道,再也不可能挽救这架濒死的金钱机器了。
他靠着运气和机缘,攒到了一笔钱,然后拿着这笔钱来到巴黎打拼,接着花费十几年的时光和无尽的心血,终于经营起了这家唐格拉尔银行,这是他花费了半生的精力、花费了无数智谋和心血积累起来的基业。
而现在,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所幸的是,诺德利恩公爵给了他一周时间,现在还剩下三天。
他还有三天时间去面对唐格拉尔银行所必然到来的死亡。
应该怎么做呢?
唐格拉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正躺着一把精致的木柄手枪。
自杀?不可能的,即使面对着这样的灾难,他心中的野心之火也没有熄灭,他不觉得自己必须一死来逃避现实。
他转头眺望了窗外。
此刻的窗外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正如他的内心一样。
他出身贫寒,早年为了谋生不得不跑到了地中海上的一艘商船上当账房先生,拿着微薄的薪水,每天过着贫困而且毫无希望的日子,即使那时候他也没有寻死——那么,见识过了人间最奢侈的荣华富贵享受之后,他又怎么舍得以一个破产失败的形象迎接死亡,进而成为人们的笑柄呢?
我不会去寻死,我还有机会!
这个男人在绝境当中,又迸发出了深藏在血管当中的凶狠,他拿起了手枪,藏在了腰间的衣兜里,然后他打开了另外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匣子,而匣子里面装着面额一万法郎的纸币、以及巨额证券,如果加起来的话,总价值足足会有接近两百万法郎之多。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他,恐怕还看不起这笔“小钱”,毕竟他每周经手的流水账目就不止这么点,然而现在,这笔钱对他来说就是无法抛开的巨款,也是他下半辈子享受生活甚至东山再起的希望。
还钱?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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