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天命即人心(1/1)
作者:安化军
    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王宵猎对陈与义道:“参议,你在军中,应该多用心于此。怎么训练士卒,怎么排兵布阵,自有邵凌和牛皋等人去办。我们这支军队为什么建军,要干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是你要用心的。”

    陈与义想了想,不由苦笑:“我自小读诗书,只知忠君爱国,爱惜百姓,何曾学过这些?”

    王宵猎道:“读诗书,是要明白道理,而不是只会熟记那些文字。太平时候,这样的事情不需要去做。但现在,大敌当前,山河破碎,百姓蒙难,不能只是如此。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强大的思想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清楚地回答,为什么要让普通百姓到军中来,需要他们干什么。这支军队要怎么对待外敌,怎么对待百姓。不但是要让士卒明白,还要让百姓明白。”

    陈与义看了看邵凌和牛皋,有些茫然。他从来没有想过,军队还要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可比寻常的军务复杂多了。而且,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陈与义何尝不知道,王宵猎提出此事,实际上是在掘王朝的根。如果军队不再是皇帝的爪牙,那么皇帝本身,也应该受到怀疑了。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直接怀疑皇帝的合法性,这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王宵猎道:“天命虚无飘渺,到底是什么,实在难测,难说,让万民何去何从?没有办法,只好用民心来代替天命。或者说,天命是什么,不在天上,而在万民的心中。我们的军队,就要以此作为自己的准则。百姓为什么参军?因为要保家卫国!不能够保家卫国,这支军队,也就失去了存在意义!军队来源于人民,保卫人民,与人民本是一体!”

    陈与义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气都不敢出。没有想到,这次整顿的失败,没有让王宵猎退缩,却走到这一步来。依照王宵猎的说法,不能算错,甚至很多官员百姓会赞同。但对皇帝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皇帝身上的天命如果没有了神秘性,坐稳皇位谈何容易!

    作为最高统治者,血缘当然非常重要。但理论上说,血缘重要,不是因为这天下是谁家的,而是血缘保证了天命所在。天命一旦动摇,赵构的皇位,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中国古代是君权天授,欧洲等地区则是君权神授。很多时候,两者被混为一谈,实际不一样。天命被说得神秘异常,很多时候只是谈资,一旦深入人心,就不能够等闲视之。西汉怎么亡的?不是被侵略灭国,不是被夺权篡位,而是禅让给了王莽。为什么禅让给了王莽?天命如此。

    欧洲有一个近代社会,中国实际上是没有的。近代社会与古代社会的区别是什么?最大区别,古代的欧洲是国王、贵族说了算,近代则是大资本家、大地主说了算。到了现代,最少在理论上,不再是大资本家和大地主说了算了。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不管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理论上国家权力属于人民。不同的是人民怎么行使权力,如何监督权力。

    唐宋两朝,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特殊的。有日本学者提出唐宋变革之说,进而认为,从宋代开始中国进入了所谓近代社会。很显然,日本人对历史的认识非常奇特,脑回路很难被中国人理解。有中国学者附和这种说法,他们既不理解中国历史,也不明白什么是近代社会。

    把国家权力从神权解放出来,进而消灭了王权,是欧洲国家的革命。把国家权力从天命中解放出来,交给人民,是中国的革命。

    王宵猎提出天命即是天下人心,算是改变了执政基础,未来如何难以预料。

    看看三人,陈与义面色惨白,邵凌和牛皋两人倒是面色如常,王宵猎心中点头。显然,对于现在的文人来说,自己的说法过于离经叛道,让他们接受不容易。

    沉默了一会,王宵猎道:“对军队的改造,就从这上面着手。因为万民之心就代表着天命,军队必须要顺应民心。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保家卫国,而不是当兵吃粮。所以我们的军队,招良民,而不是游手好闲、好勇斗狠之人。大家不同的身份,走进军队来,保卫我们的国家,没有高低贵贱,所以要官兵平等。军队有军纪,作战有军功,能力有高下,担任不同的职务,就有不同职务的要求。军纪要严,军功要统记清楚,官要任能,是军队的工作。”

    陈与义点了点头。最后实在忍不住,道:“观察说的话,实际都有道理。不谈天命即人心,实际不会有人反对。说天命即人心,就违背了数千年的儒家之论。”

    “儒家之论是什么?”王宵猎摇了摇头。“孔孟论述其学的时候,天下封建,一周天子耳。所以讲的是事君要忠,做事有礼。如果所事的君不值得效忠呢?无非乘船浮于海而已。所以儒家说,邦有道则显,邦无道则隐。现在不是封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金军南犯,山河破碎,百姓也深受其害。就是要隐又能隐到哪里呢?只能够愤而起身,执干戈卫社稷!”

    陈与义擦了擦汗,再不说话。

    王宵猎道:“思想的转变,其实最难。今天我说的话,你们记住,回去仔细想想。若有道理,想一想是什么道理。若觉得没有道理,那想一想为什么没有道理。我们做事情,不能够人家说什么,我们就觉得是什么。思想通了,则就万事皆通,事情就好做了。”

    牛皋道:“观察说的,自然就是对的。我们打仗的人,想这么多做什么?”

    王宵猎道:“指挥打仗的将军,一样是要想的。为什么打仗?难道只是我对你们好?”

    见牛皋还要再说,王宵猎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讲了。今天我说的话,你们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再跟我说。只有把思想理顺了,才能进行军中整顿。”

    三人叉手称是。

    王宵猎对陈与义道:“除此之外,参议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救陕州的时候,你带着不少书手参与了战事,把遇到的一切都记了下来。若有空闲时,招些得力的书手来,把这些整理出来。把路上遇到的百姓的事情,分成一个一个故事。尽量简单明白,要让普通百姓也能看明白。若有必要,可以从城中招些说话的来,让他们帮忙。金军南犯,多少百姓遭殃,世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惨事。我们要记下来,让后人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不能够几十后之后,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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