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像《白昼之雨》的正片一样，欢乐是表面的、暂时的，恐怖是贯穿始终、如影随形的，最虐心的刀子也是一直潜伏着的，稍有疏忽便被迎面重创。

    李灵泽猝然与笑眼落泪的莫森隔着屏幕打了个照面。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可她的眼泪还是一下子跟着莫森掉了下来。

    直到花絮放完了电影里略显晦涩的“紫衣妓女当年给被欺辱的莫森下半身盖上外套，在他崩坏破碎的人格里留下了最后一点微弱光亮”的完整剧情，李灵泽还在擤鼻涕。

    太难受了，真的看不得这些。

    特别是前头还有莫森和曹昊的删减剧情，人的记忆本就自带滤镜和偏向，李灵泽此时下意识地将莫森擅闯民宅按倒邱雪的花絮抛在了脑后，脑内只想着以前的莫森多么柔软可怜，他遭受的伤害又是多么残忍过分。

    校园霸凌害死人！！！

    李灵泽拿纸巾捂了捂其中一只通红的眼睛，吸着鼻子看视频从莫森伤腿特效的后期制作转向曹昊被筷子扎脸的仿真伤妆，勉强平复了一些心情。

    原来影片里曹昊按住莫森，反被莫森用尖头筷一把扎进脸颊肉的视觉效果是这样得来的：通过分镜和剪辑拼接，让莫森动手的“前情”和曹昊被扎的“结果”一前一后呈现到观众眼前，这样大家就会下意识自行补足中间的过程，是一份基于个人想象力的虚空恐怖。

    而实际上，在秦绝做出扎下去的动作后，贺栩便喊了“卡”，让特效化妆师把另一根断了头的筷子粘在了曹昊的脸上，辅以毫无破绽的遮瑕技术，营造出“看不见的尖端已经没进去了”的假象。

    后面的铁锹也是一样，秦绝当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将铁锹头嵌进高木龙的脖子，不过她砸下去的力道倒是实打实的，那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狠戾吓得李灵泽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为高木龙捏了把汗。

    试想，你趴在地上，一个人直接把铁锹在你脑袋边上不远的地方“哐”的一声砸断了，这得多吓人？！

    饶是李灵泽是秦绝的卿卿，也忍不住感叹高木龙没留下心理阴影真是奇迹。

    这么想着，就又想起秦绝说过的话：“是大家的信任，让我在拍施暴戏的时候放下顾忌，全身心投入表演。”

    确实，确实，高木龙好，跟秦绝搭戏的各位演员都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种血腥戏码里扮演虐杀者角色的秦绝，要承担多大的心理压力，简直不敢想象。

    李灵泽不自觉皱起眉头，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花絮里的秦绝看上去不太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的，魔怔了一般——虽然莫森本来在这段生死关头的戏里就是异于常人的状态。

    咦，等等，演老师的著名安利长文《我爱上了一个戏疯子》里是不是有节选民间爆料，说小狼在拍戏的时候出过事来着……？

    心音未落，比刚刚那声砸铁锹更响亮刺耳的动静陡然在李灵泽耳畔炸开！

    她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就见屏幕里的秦绝一脚把地上的铁锹杆踢飞，力气之大把钟表都击碎在地，然后紧闭双眼，几乎是破了音地喊出“离我远点！１，抱着手臂往后撞，往后缩，以前所未有的痛苦神情“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灵泽整个懵了。

    “秦绝……”

    “别过来！！１

    那个莫森，不，从莫森里挣扎出来的演员秦绝一点点挪蹭到了墙角，一连串的闷响随即响起，是她在砸头，自虐一般，赎罪一般地咬着嘴唇，毫不留情地把脑袋侧着往墙上猛磕。

    疼了吗？受伤了吗？流血了吗？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秦绝脸上原本就化着血妆，那是莫森行凶犯罪的证明，是恐怖邪恶的威慑，却在这一刻成了最大的阻隔，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哪里是秦绝哪里是莫森。

    砰！

    砰！！

    砰！！！

    耳机里的撞击声似乎一声比一声更响亮，逼仄的实景民居房里摄像师等剧组工作人员慌乱局促地围成一个半圈，不知该说是混乱还是有序，仿佛在动物园围观似的将范围划分得泾渭分明——外面的人手足无措地看，里面的秦绝孤身一个在发疯。

    然后李灵泽看见贺栩远远地冲了过来，听见秦绝狂吼着叫所有人滚开，叫贺栩离她远点，再然后贺栩挣脱了其他人的阻拦，扑上去，像张开一张肉身的网，将狂躁失控的秦绝裹在网中。

    一秒，两秒，贺栩跪在地上的背影挡住了镜头，李灵泽看不清，最后只看到一条枯瘦的手臂用力砸向地面，惊起一声脆响和一片灰尘。

    咳嗽声，干呕声，画面再转，入眼已是一片柔光冷白，那是医院特有的色调，而病床上秦绝的脸比周围的环境惨白更甚。

    一连串没见过的片段走马灯般闪过，色调是黑白的，里面的秦绝或是疾步后退直到撞在窗边，伸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以至出现淤痕，或是在外景街道大敞着校服衬衫，单手撑着地面侧身干呕，再不然就像不久前一样在墙角缩着，皱着眉，闭着眼，脑袋静静靠在墙上，一眼辨不清是死是活。

    倏地，屏幕里又是那个阖眼躺在病床上的秦绝，气息仍微弱，几乎瞧不出呼吸起伏的痕迹。

    方才种种，仿佛一个不存在的梦魇。

    李灵泽还是呆愣愣的。

    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白昼之雨》花絮本就收录了许多令人心情复杂的内容，如果说她之前是情绪随着视频的推进起起伏伏，剧烈波动，那这猝不及防的爆炸性画面就是将她全部的感性和理性强行攥成了一团，于是大脑不堪重负，直接一片空白。

    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病床上那张全无血色的脸已经被新的花絮取代，秦绝又好端端地出现了，气质依旧阴郁，动作却好笑——她一根根把pocky往嘴里塞，吃得飞快，没过多久声音便哑成了莫森特有的嗓音。

    可李灵泽没有笑出来，她仍然愣着，直到身着常服的秦绝和何畅走进录音室，对着麦克风为《白昼之雨》最最后面的回忆杀额外配音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梦游似的按下暂停。

    凝滞的思维能力缓缓破冰，一点点恢复运转。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看到秦绝怎么了？

    李灵泽几乎是机械般的去翻她收藏夹里的《百年光影》电子版，翻到靠后的那几页，眼神恍惚地去看秦绝在采访里说的话。

    ——“所以也会采取一些强制措施，就像上课犯困会掐一下胳膊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觉得这样‘逼自己一把试试看’的情况哪里都有，正常的努力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

    这特么就是你的“没什么好说的”？！啊？！！

    《强制措施》、《上课犯困掐胳膊》，你特么自己睁眼看看这跟你说的是一个性质的事吗？！！

    李灵泽在庞大的震惊之后登时就是一阵心头火起。

    《白昼之雨》的花絮还没播完，可她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下去了，脑子里只有刚刚那段她都不敢倒回去再看第二遍的画面。

    她从没有——从没有见过秦绝那么痛苦癫狂的样子。

    和《非雁》花絮里入戏太深攥住陈丹青的手腕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和《熔炉》现场表演结束后下意识打手语和张嘴发不出声也不是一种程度。

    甚至和十字路口演唱《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的那会儿都没有可比性。

    这——这根本是——你差点死了啊！！！

    你当初居然还调侃过自己不会像西斯特·格兰杰那样不堪忍受良心的谴责选择自杀？

    你特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啊？还转发录播切片暗示大家心疼不如肯定？秦绝你小子反了天了！

    李灵泽今天本来就没睡好，现在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一整个急火攻心。

    她颤抖着手指点进“秦绝的家”——为了不被剧透特典花絮今天还特意回避来着——果然不出所料，卿卿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破防了。

    放眼望去，哀鸿遍野。

    甚至演老师都破天荒地发了四个字：好想骂人。

    李灵泽颤巍巍地攥着手机，闭上眼睛，深呼吸。

    她真的感觉自己要抽过去了。

    偏偏消息提示音在这时响起，强制撬开了李灵泽的眼皮。

    打开一看，是【AAA椰心饼干】发来的飞讯。

    一张美观精致的长图，最上方的背景图里秦绝演过的角色呈竖排并列，中间放的是她“海明珠”领奖的半身像，下方标题豪放大气：

    《秦绝热度成绩战报》

    往下滑，一行行小标题配着大量截图，信息一目了然。

    【热点聚焦！V博/喵影音/红狐/咔乐全平台热榜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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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刊特邀！百年光影/迷影人/RayE订购总量惊人】

    大红色的字迹、亮眼的统计数据和货真价实的截图证据有效地安抚了李灵泽因怜生怒的心情，她看得欢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好棒呀，这么快就做出来了！？李灵泽打字道。

    【嗯嗯，不过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放这个……】

    “椰心饼干”发来几张单独的图片，李灵泽点开大图，霎时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眉头当即拧了起来。

    这是和其他艺人的对比图，从图上看，饶是秦绝的数据实绩已经十分辉煌，可在热度上还是远远落后了一大截，只堪堪擦到了一线明星的边，顶多算个准一线。

    怎么会这样！！

    李灵泽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

    你知道秦绝为了拍戏有多疯吗？差点把命搭在里面！

    难以言喻的落差感攫住了心脏和大脑，李灵泽脚趾都在哆嗦，一阵气血上涌。

    她想也没想，往上翻了翻和“椰心饼干”的聊天记录。

    【璃雨滴答】：你说的那个闪耀星饭团在哪下？怎么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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