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枢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我只能说,有人在关毓山的壳子里放进了别的灵魂。”
这句话让罗奇有些脊背发凉,很多细节在他的记忆里像涂了记号笔一样高亮显示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裴枢的这句话。
裴枢目光昏沉地看着罗奇,罗奇也看着他,半晌问道,“啥?”
裴枢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我说的是有人绕过了关毓山留在晶体里的防御,保留了关毓山的片段意识,把他继续留在那里当作晶体的守卫。但是,这个人更改了晶体里留下的内容。”
罗奇不知不觉地张大了嘴。
“我说的更简单一些,有人没有破坏掉人家的锁,却进入了房子,拿走了主人留下的东西,换成了其他的东西。接着,他又把人家的房门锁开,然后扬长而去。后来的人看主人的锁还在,打开了锁,拿到的却已经是赝品了。”裴枢说道。
罗奇说不出话来,他隐隐约约早就有了这样的怀疑,只是说不清楚,而且他真正的意念法师的知识实在他少,他评估不出这件事有操作成功的可能性。“能够不破坏锁,就直接走进门去?”
“只有这个可能。”裴枢说道,“我召集了琼林最好的算师,使用琼林最好的资源进行破解。但是第一步校验的时候,就已经对不上了。关毓山是一个重要的法师,他以前有很多报告在琼林存档。两相比对,得到的结论是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关毓山留下的。”
“我能问问,你们是有说好的密码吗?”罗奇问道。
“头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储存秘密的地方,哪怕我们有商定好的密码,可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对手,也无法保证对方不会挖掘出密码来。所以密码,其实并没有用处。但是一个人意识的组成是十分复杂的,人的行为特征以及喜好和习惯既总体恒定,又很难测量去得。想要完全掌握一个人的各种喜好、习惯和特征,需要大量的样本集。比如说,这个人在一百年里提交的全部报告,写在纸上能填满一个房间那么多。有样本集,算师们就能知道这份报告是不是出自原来那个人之手。”裴枢耐心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罗奇低声说,“就像是复杂到多维的笔迹学。”
杜正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麻将知道他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计算的都是赝品,拿到的都是假情报,他一定会气个半死。”
裴枢说道,“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你们每次去的地方,不但无功而返,而且每一次都遇到了事故。”
杜正一想到了别的,“所以我们实际上明确了一件事——焚莲者是在耍我们。他们是在向琼林摊牌,是在公开向琼林宣战。”
裴枢半晌才说道,“我们本来是想要确认这个组织是不是存在。在几年以前,琼林还认为他们是个小流氓团体,一群算不上高反的反社会分子。现在的结果,却已经激进到焚莲者不但存在,而且还向琼林公开宣战的程度。这种情况,确实是琼林始料未及的。”
“等等。”罗奇在旁边插话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怎么绕开一个活动的意识,一个动态的门锁,进到里面去的?”
裴枢仿佛想了一下才明白罗奇在问他的是技术问题,他的神色和蔼了许多,“你真是一个好学的孩子。”
罗奇,看到杜正一在旁边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他找到了某一个上古密语,拿到了更高的权限,也可能他自己创造了某种办法。”裴枢态度谦逊地说道。
“不一定。”罗奇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从学术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才是意念学的泰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这个人一定是从工程学上做到的。”
罗奇看了一眼杜正一,他没有忘记杜正一是怎么解除琼林的防御的。杜正一是个头脑非常灵活又务实的人,也许那个总像个开天辟地第一意念大法师的人,也只是一个灵活的工程师。??“也许吧。”裴枢说道。
也许吧,罗奇意识到裴枢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要忙的事还太多。杜正一又继续跟裴枢谈起了他们破解了赝品信息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但罗奇的思绪回到了更早的时候,关歆月讲的那个可怕的故事,故事不完全是真的,但是关歆月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出事前关毓山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他也又一次想到了在井底,他感受到的那阵不属于他的痛苦。那是谁的痛苦?很明显,那甚至不是关毓山的痛苦,那是那个对关毓山遗物进行大修改的人不慎留下的个人印记。
罗奇知道那个人是谁,重伤杜正一的人是他,主持大黑天庙的人是他,对关家灭门的可能也是他,他最有机会也最有能力修改关毓山的遗物,为后来人设下陷阱。还有可能,在关毓山死前,他就已经控制了关毓山的意识。
就是这个王八蛋,害得他们去草市上蹿下跳地买高能晶体,害的他们辛辛苦苦地计算解密,害得他们像猴子一样到处奔忙。结果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这个王八蛋让他们去的,把他们当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罗奇突然倒在了地上。
正在说话的杜正一停了下来,惊诧地看着他。裴枢也吃了一惊,差一点就伸手过来摸他的脉搏了。不过毕竟还是杜正一更了解他一些,拦住了自己的老师,蹙眉问他,“罗奇,你在搞个毛?”
“我特么气到去世了。”罗奇仰躺在地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我连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滚起来。”杜正一说道,“这算个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
罗奇拒绝起来,气到蹬腿。
裴枢惊愕地看着他。杜正一笑了笑,“老师,你看到了,他就是这个样子。让他帮忙做事,绝对是要冒大风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