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法师们没用帐篷,但是罗奇觉得魔法屏障比帐篷的作用大的多,魔法环绕的两百多平米的范围内,温度、湿度都相当宜人。几个法师仔细地调整了这些参数,另外附加了种种罗奇说不准的警戒措施。最后一点功能是文琳增加的,在太阳的光线彻底消失的时候,她给这里增添了香氛。可能考虑到这里的男士占比较大,她用了柠檬草的清香,算是一个相对中性的选择。
罗奇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正在跟杜正一闲聊。从杜正一的神色看来,她可能找对了话题,杜正一听的很认真。
罗奇喂猫吃了一颗猫粮豆子,想了想自己也吃了一颗尝尝,缓缓地迂回接近杜正一和文琳。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张空着的折叠椅坐下,正好就在石潜旁边。
“吃豆子吗?”罗奇向他问道。
石潜看了看他的猫,警惕地摇了摇头。
“跟我爸熟吗?”罗奇突然问道,看到石潜的脸色变得错愕,他笑了笑跟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家的吧?罗瑞安医生也是范矢的人不是吗?”
石潜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说道,“我认识罗瑞安,但不太熟悉。你父亲不是范矢的人,医生们都是中立的,他们是医生,救死扶伤。只不过范矢这样的尊者,会让很多人身不由己。”
“我父亲首先是个意念大法师,然后才是医生。”罗奇惆怅地说道,“他操纵人形虫族怪物追杀杜正一的时候,你和文琳都没看到,他可不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身为意念法师,有很多身不由己。”石潜说道,“范矢后来知道事情失败是因为罗瑞安,很是恼怒。可当时谁都不知道那个被杜正一带着的所谓大狸猫王是谁,事后罗瑞安失踪,我们才逐渐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是个好人,有恻隐之心。”罗奇眨了眨眼睛,“范矢在没能杀死杜正一和我以后也逃走了,你们当时不在古镇,却在那之后还见过他?”
石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盯着罗奇的眼睛情绪激烈地涌动,他的脸红了,“你是什么意思?是范矢派我们来的?你看不见文琳已经恨不得贴到杜正一的身上了吗?范矢派我们来干什么?用美人计色诱杜正一吗?你觉得这有用吗?”
“别激动。”罗奇平静地说道,他脸上方才的惆怅和可怜都一扫而空,他向后仰起头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其实是我希望美人计能生效行了吧?你这是什么脸色啊?别误会,我是希望杜正一的美色真能对文琳有效,让她死心塌地爬杜正一这个梯子上了裴枢,那样我们大家才更安全。”
石潜愣了一会,有些嫌恶地说,“你小小年纪说话总是这么龌龊双关吗?”
“哟,青春期的小鬼总是色色的,你不记得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了吗?”罗奇悠然地说道,“你知道范矢都是在白费力气吗?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首尊,也不可能扳倒裴枢,他就是勇气可嘉。文琳放弃他是明智的,其实只要不瞎就该知道跟着范矢是没有出路的。”
“我们只是小人物。”石潜说道,“我们不知道裴枢和范矢那个层次的事。”
罗奇看着他说道,“确实,裴枢是最顶层,范矢只是第二层,你们可能是第三层或者第四层。有意思的就是,每层的人都无法知道上一层的事,而塔顶的裴枢知道所有的事。还有些人,比如有些意念法师,有机会窥探上层零星的秘密。所有的意念法师都不能小看,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挖到了什么宝,就知道了一些惊天大秘密的凤毛麟角。获取信息越多,越有利,但是如果信息实在太多了,形成了一个系统,那就不是一个意念法师能处理的了,人力终究有限。”
“怪不得意念法师总是那么烦人。”石潜说道,他瞥了罗奇一眼,又低声问道,“不过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说我们这个世界的构成。”罗奇说道,“你说裴枢为什么那么牛逼呢?范矢没跟你抱怨过吗?我想跟伟大的叛逆的范矢对话,但是这不是对不成吗?我想跟他身边的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怎么不跟文琳去说,我看你也很喜欢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了?你喜欢的女人,你就觉得天下人都喜欢她?你滤镜怎么这么重呢。再说我们心里都知道,文琳没有深度,没有心,除了往上爬的事,其他一切她都不会去想。”罗奇说道。
“我不喜欢听见你这么说她。”
“我又没说这不是魅力!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比平淡无奇的女人更璀璨不是吗?”罗奇坦然地说道,“何况我只是说出你心中所想的,承认这个吧,你比那些把所有女人都扭曲成符号的男人要好的多。你比别人更懂文琳,如果她将来不选择你,那是她一生的损失。”
石潜摇了摇头,但是罗奇看出来这是一个感叹的动作,他们沉默了一会。罗奇又继续回归了他的主题,“我想知道范矢是怎么看裴枢的,他是金字塔上最接近裴枢的人,他们又是对手。有时候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朋友,其实是对手。”
“范矢说过一点。”石潜终于说道,“有一次他在他的宅子里举行酒会的时候,他跟一些人说过些抱怨。他说裴枢有三个最重要的集团,一个是第一实验室的意念法师,一个是第五实验室的实验法师。”
罗奇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他的猫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在草丛中奔着一只土拨鼠跑去。“第三呢?不会是杜正一吧?”
“杜正一不是集团,他简直就是裴枢的一部分。”石潜说道,他的视线又飘向杜正一,“不过,我想范矢估计的不正确,杜正一并不是裴枢的一部分,他只是他自己。”
罗奇笑了,“当然,你真会看人。”
“范矢抱怨过裴枢好比一个作弊的棋手,如果大家都遵守规则地跟他下棋,就永远都赢不了他。范矢说裴枢永远洞悉一切——就像你说的——而且不仅能洞悉一切,范矢说他永远都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永远高瞻远瞩,永远下一盘胜率最高的大棋。我以前觉得这些只不过是范矢的抱怨,我的地位太低了,屁股不在那个位置上也不用操那份多余的心。但是既然你说到仅仅掌握信息还不够,很难在复杂的系统中做出正确的判断或是预见,那就跟范矢的意思相近了。”
“范矢的第三个集团,能帮他分析未来?”罗奇问道。“但我听说,未来是不可预测的。”
“我不清楚,但范矢认定计算法师们就是裴枢的第三个集团,而且这个集团不像意念法师那样对外交际。计算法师们不跟外界有事务联系,也很少公布自己的工作内容,不太发表自己对魔法的见解。大部分计算法师甚至很少跟家族联系,一个人一旦成为计算法师,基本一生都会在算所工作,即便是直系家人也不太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罗奇陷入了思索,他想起了他姨妈,一个离家的算师,还有关歆月的姑姑,另一个算师。
“当然你不一定要相信这个,大部分法师都不信,认为这些是阴谋论。不过范矢说过,每到重要关头,计算法师都会露面,提供一些重要的数据。外人以为他们只是通过数字来监控社会的重大变故,但范矢认为他们还有一些更隐秘的工作,否则的话他们并不需要忙成那个样子。他认为裴枢英明神武的预见力就来自于算师的计算,是他们用魔法计算预测了未来。就是因为他笃信裴枢能预见到任何有组织有预谋的反抗、谋杀、背叛,只有无组织无预谋不成体系的行动才能击败裴枢,比如突然性的刺杀,或其他接近刺杀的锁喉行动。”
罗奇的视线转向了杜正一,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杜正一就告诉他,时间没有魔法,向后的穿越和向前的预测都不存在。“唯有混沌才是一切吗?”
“说到对手的问题,”石潜说道,没理会他的喃喃自语,“焚莲者不是跟裴枢更旗鼓相当的对手吗?我觉得范矢跟他们比起来……就像个小丑。你觉得焚莲者是裴枢对世界失控了的表现吗?”
“人类经常说很多问题没有最完美的解法,只有相对来说的最优解,我欣赏这种谦虚的认知方式。所以就算裴枢总能采取明智的选择,也不意味着他就是神,全知并不一定代表着下一步就是全能。也许法师世界已经延缓了焚莲者的出现,或者说焚莲者现在暴露出来,被我们察觉到,正是事情在顺利进展,眼下就是最好的结果。”罗奇说道,“说起来,焚莲者里也有一个力量强大的意念大法师,跟裴枢量级相应,也在某种程度上主导了事情的进展,他简直就像另一个裴枢。”
“那我祝你好运,也有机会能跟这位裴枢的对手谈上一谈。”
罗奇对他不怀好意的祝愿回报了一笑。“见一面又怕什么?像我这样的小孩,人人都爱我,怪物也爱我。”
石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人会喜欢你,你自己就是个怪物。”
罗奇不在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悠然地望着天顶明亮的星辰。“智者真是孤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