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成君与李蝉对视,寒门子弟一缺门第,二缺钱。谁能拒绝干谒礼部尚书的机会,又对送到面前的金银分文不取?不过,她也从没打算如此轻易就能说动李澹,微笑道:“不瞒李郎,我的确想请李郎帮个小忙。”
红药端来两碗茶,李蝉示意她放到韦成君对面,“但讲无妨。”
“我听说,李郎日前去大相国寺,向墨仙人求到了一块紫玉光,不知可否出让?”韦成君端茶浅尝一口,稍一品味,放下茶碗,“原来是碧涧,李郎也是爱茶之人呀。”
“娘子原来是为这个而来。”李蝉恍然,思索了一会,想到刚才接到的下帖,心中的些许疑惑顿时贯通,笑道:“为了谢凝之?”
韦成君被看破意图,只好承认,“我听说李郎得了三两紫玉光,李郎若肯出让,我愿出黄金二百两。我听说,李郎还不曾被哪位大人物延誉,而今已快要入春,李郎若要干谒公侯之家,也时日无多了。不过我父亲也喜爱丹青,与金吾大将军相交甚笃,一定会赏识李郎的。”
暂不提那黄金二百两,且说礼部尚书官居三品,韦周其人在玉京文坛也颇具声望,更何况,这次乾元学宫的考试,面对俗世的筹备,几乎是礼部与宣禅、崇玄二署一手操办的,诸生投献的公卿里头,礼部尚书之家当然是干谒的首选之处。这后一个条件,出身寒门的李澹断无拒绝之理。
说完,她又补充:“谢郎从未着墨纸上,这回向墨仙人求墨,本想一鸣惊人。君子成人之美,望李郎不要拒绝。”
李蝉莞尔摇头。
韦成君没想李澹会拒绝得如此果断,“李郎不妨再考虑一二。”
“不必。”李蝉起身,“娘子请回吧。”
韦成君黛眉微蹙,继而又舒展开来,起身微笑道:“也好,看来李郎对那紫玉光十分珍重,我也不便强求了。今日暂且别过,不过,我说的那些事,依旧作数。”
说罢,带着婢女离去。
李蝉把韦成君送出门,回到屋中,众妖现身,他坐到桌边,感慨道:“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这小娘子,还是心急了些。”佩阿微微一笑,“换了礼部尚书来,可不会让你看出意图,只待你不知不觉拿了许多好处,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上了他的船,也就下不来了。”
红药望向窗外,不满道:“这女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君子成人之美,阿郎若不成人之美,难道就成小人了?那礼部尚书又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叫阿郎让那姓谢的?谢凝之要一鸣惊人,阿郎就不用?”说着,瞥见脚边白猫走过,奇道:“徐达,你拿了什么?”
白猫叼着几张银票,被众人目光聚集,猫眼瞪得溜圆,随即把银票叼道李蝉脚边,讨好地笑道:“咱看那小娘子是个有钱的,想来也不在乎这些俗物……”话没说完,便被李蝉拎着后颈提起来。
李蝉又拾起脚边的银票。
“红药,把这个也送回去吧。”
……
园外,韦成君走上马车,婢女在一旁说道:“难怪这李澹名声不好,他未免也太不识抬举,那紫玉光虽是块好墨,落到他手里,又能作什么用?他若能得礼部尚书延誉,可不比那墨有用多了?难怪灵璧公主要将他赶出辛园雅集。”说着掀起车帘。
“你呀,不必说得这么促狭。”韦成君俯身进入车厢,微微一笑,“除却谢郎那般,不拘泥世俗眼光的人,世间文人才子的清高,也是为了名声。这李澹虽没答应出让紫玉光,却留下了那些银票,这便是明面上婉拒,心里却答应了。我只要向父亲引荐他,他自会把那墨当贽礼奉上,不出几日……”
话没说完,一袭红衣出了园,冒着雪小跑到马车边。韦成君听到动静掀帘,红衣少女递过来五张银票,笑道:“娘子走得匆忙,有东西忘带了。”
韦成君看到银票,眉头一蹙,却还是微笑着收起了银票。
待红衣少女离开,马夫扬鞭,油壁车驶离光宅坊,车帘内,韦成君面色微沉,攥得银票皱了起来。
……
书房里,李蝉再度拿起那张下帖,总算知道了谢凝之碧水轩之约的用意。
红药正与涂山兕诉说,刚才那韦家小娘子的表情变化,如何如何解气,又说:“等阿郎比下那谢凝之,她恐怕要哭出来了。”
李蝉放下那下帖,“我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红药一怔。
徐达叫道:“如此一来,阿郎却要被人说怯阵了!使不得呀!”
李蝉笑了笑,“我有法子,到时你们就知道。”
说着收起桌上那画到一半的自画像,看戴烛一眼,戴烛便凑拢过来。
画触烛火,霎时烧尽,李蝉转头对笔君道:“也亏得这帖子,不然我还不知要自画多少天。”
佩阿看向书房中的一幅幅自画,那画上有桃都山野童,有游历西域的少年,有青雀宫上的守铃人,有披甲带兵的鬼主。
“自画于一室之中,若再深入下去,便如阳门、禅宗的修行,求诸己心。不过你既以见众生种道,还是要多去天地间行走。”
李蝉道:“而今要进学宫求道,却暂时脱不开身了。”
“读万卷书,亦如行万里路。”佩阿微笑,“那姓白的后生,日携一卷,这是个好习惯,你大可以学学。如今无事,也可以到大庸国藏书的兰台走一趟,也看看诸位先贤,是怎么见天地的。不过兰台中卷帙浩如烟海,穷极一生也难以读尽。有一人的书,你不妨先读一读。”
“何人?”
“这废园的前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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