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反问道:“好找么?”
王元清没再追问,“神咤司右禁在京中耳目极广,按图索骥是手到擒来的事,更别说,李游奕要找的还是个道士。道门中人身怀神通,其行踪动向,自然是神咤司着重关注的。那道士只要没刻意隐瞒行踪,明日便能查清他的来历”
“只需查清他的来历,不要打草惊蛇。”
“李游奕放心。”王元清笑了笑,“说起来,这还是李游奕到任以来,头一回让司里办事。就连那兰台的妖虫案,李游奕也只是知会了司中一声,便不声不响把案子了结了。”
“只是想进兰台读些书,顺手而为罢了。”李蝉道,“刚好,今夜过来了,我也把这事记入案牍吧。”
李蝉拿了笔墨,便把兰台蠹鱼案的始末因由,写入公文,九真一假,隐去了脉望与长恩的牵连,把成因归结到书吏时出入带进了蠹虫。
而王元清把画像交给一名佐史,佐史拿了画像,离开这隐秘司所,径直出了合璧巷。
……
光宅坊,李宅的院子里,涂山兕双手把一柄横刀挥舞得大开大合,雪花激荡,破风声不绝于耳。白日里,她与那道士交手,虽占了偷袭的先机,却还是落了下风。又想到逃出墙外时,那道士手下留了情,她双手一紧,有些不服输,刀光又更快了几分。
众妖慑于那刀中杀气,退避三丈,徐达却蹲在一旁,不时夸赞一句狐仙娘娘好刀法,在一句句马屁下,涂山兕心情好了些,刀中杀气逐渐消弭,慢了下来,又恼于这厮耽误她练刀,横了它一眼。
西屋里,红药看了眼窗外练刀的涂山兕,又把目光转回双手捧着的铜镜上,嘀咕道:“这倒稀奇了,涂山竟会装成男子骗你。不过,你且放心,阿郎可不像她说的那样吓人,他待妖怪们可好了。”
镜中,邓元颖瞧着红药模样娇俏可爱,说话也不像骗人,又觉得,那狐女化作男儿时,更是装得温柔儒雅,眼神闪了闪,低头道:“多谢。”
红药又说:“至于那道士,你也不用担心,阿郎遣人去寻他了,定要他知道,阿郎可不是好惹的。”
“寻他做什么?”邓元颖怔了怔,又说:“那位道长,人也不坏。”
“他要杀了你,还不坏?”红药睁大眼睛。
“他……”
邓元颖正要解释,又想到涂照影,顿觉说了也是白说,只是叹了口气。
红药暗叹,这镜妖可被那道士吓得不轻,连那道士的坏话都不敢说了,安慰道:“这位小娘子,你也别怕,那道士就算再厉害,也进不得这宅子。阿郎把他的画像带了出去,想来不出几日便能找到他。”
“画像?”邓元颖讷讷道。
“嗯!”红药眼睛一亮,“你还不知道,阿郎最擅长丹青了!”
“哦,是么……”
外头传来嘈杂声。
宅门打开,一杆灯笼带着夜风进入宅中,照亮提灯的身影。红药抬头一看,低呼一声“阿郎来了”,放下铜镜,让邓元颖稍待,便离开西屋。邓元颖望着红衣少女离去的背影,有些忐忑,又浮想联翩,那没影子的道长,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
佐史离开合璧巷,骑马赶向皇城。神咤司公廨就在皇城西门外,南傍左金吾卫卫府。佐史下马进了公廨,呈上录事参军盖印的凭书,神咤司右禁判事陈皓初得知是京畿游奕使要查人,便带了佐史,进了存放案牍的书阁。
阁内各类文书分门别类,有关僧道的文书,只在阁西南侧,占了两个书柜。每有僧道在大庸国中行走,只要不刻意隐瞒行踪,其谱牒的动向,都会计入崇玄署、官府、神咤司等处。大半个时辰过后,一名佐史翻阅到一项记录,请陈皓初查看。陈皓初接过书册,册中记载的是壬己年僧道出入玉京的记录,其中有一项写着“十一月廿二日,隐楼观道人王常月字昆阳子入玉京”。这一句后边,是数百字,描述其外貌特征,其中有“悬剑于右”的词句。
陈皓初对照着画像,看了好一会,点头说一句是这个了,便离开书阁。在神咤司中,只能查到这道人的名姓与师承。至于记载了道士生平履历的注色,却是国中机密,藏于诸元台下崇玄署中。
书阁中烛火熄灭,数个时辰过去,也没了其他的动静。
直到卯时,露寒霜重,街上浮起无数灯笼,伴着无数车马,正是去皇城中点卯的朝中官员。而今圣人未归,太子代政,朝中各部运转依旧井井有条。
孙济阳亦在车马之中,作为崇玄署署令,他官居八品下,职司却与玄门干涉颇深,是个不容忽视的位置。他素来不收受贿赂,却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是他曾与恭王有过断袖之交。这秘密没能逃过神咤司的耳目。
不过,神咤司纵使以此事要挟他,也不吝酬谢,所以孙济阳也不介意偶尔帮神咤司做些小事。譬如这回,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展开手中纸条,把“昆阳子王常月”的名字又记了一遍。
灯火汇成的光流,进了皇城城门后,便如河流入海般散开。署令进入官廨,点卯过后,借职位之便,没费什么周章,便在一干玄门道观的文书中,找到了隐楼观,又在观中在籍的道士名单里,寻出“昆阳子王常月”的名字,找到了一份薄薄两页的注色。
……
辰初,炊烟钻出庖屋,又很快在冷气中散去。李蝉在桌边,咬一口炊饼,又不时看向窗外,放哨了一夜的青夜叉打着呵欠,从墙头飞回来,赤夜叉又领着个小妖替了上去。
笔君在边上翻阅那本山海拾遗,见到脉望修改的文字,点头说这书虫的文字功夫的确了得,又看了李蝉一眼,“今日的你看起来有些焦躁。”
“那道士若是冲我来的,麻烦不小。”李蝉咽下炊饼,“自然,有神咤司护着,我大不了再换个身份,改头换面。”说着目光扫过屋内,“这安生日子,就又泡汤了。”
笔君呵呵一笑,“你不过杀了个不上台面的弃子,那弃子的师叔,也只当你是个没种道的左道,希夷山就算要对付你,也不至于有什么厉害角色出手。何况那道士也不一定就是来寻你麻烦的。”
“就怕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麻烦。”李蝉叹了口气,又若有所思,“涂山兕说那道士,是个没影子的,这却罕见。说来,今年春天玄都的妖袭,便是虞渊一手策划。那虞渊季夷氏,也是影子里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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