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观星楼外,二人对着今夜格外明亮的星光。少监身材伟岸,哑童则十分矮小。阶上星光如水,两道影子一长一短,蔓延到了数十步外日晷的须弥座下。
“你久未出门,在司天监里闷坏了吧?”
“今夜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是不是想你师父了?”
少监旁敲侧击,一一询问。
哑童都只是点头,也不管回答是否矛盾。
他手里还拿着本天象簿,把台阶看作棋路,心里仍推演着白天的棋局。忽然灵机一动,觉得第二局棋中,本来下在“月州”的第七十二手棋,若能改为“月方”,就能转守为攻。
于是接着推演了二十余步,却发现这着棋也只是能让白棋多些喘息之机,不足以扭转局势,算不得妙手,不禁心生惋惜,摇了摇头。
少监正问到身体是否已经痊愈,见李观棋摇头,不禁神色焦急,拉起李观棋的手腕,为他把脉,“是了,那大衍剑事关吕紫镜,你敢推演他的因果,哪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话没说完,李观棋抬起头来,表情十分茫然。少监迟疑了一下,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又重新问:“观棋,你的伤痊愈了么?”
李观棋木讷地点了下头。
少监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放下李观棋的手腕,“罢了,推算历法虽是大事,但你大病初愈,才刚出关,还是回去歇息吧。”
……
月落星移,司天监的分天定辰仪周转不休。到了卯时,皇城附近的街巷里又涌起一片灯火,朝中官员点卯的时分,却是司天监的官员与宫中宿卫休息的时候。
皇城西边,光宅坊里,李蝉也开始了新的一天,梳洗过后,便带上那卷《长生论》,揣着兰台的书符,披上风兜,走出主屋,打算再去借一册新书。
涂山兕抱着捆柴放到柴房的墙下,看一眼李蝉腰间竹简,瓮声瓮气道:“阿郎近来读书真快。”
李蝉笑了笑,“不求甚解,所以才读得快。”
脉望正站在雪地里,身前是青赤夜叉及一干小妖。妖怪们有的拿竹枝,有的拿柴棍,在雪上写画,一大清早就跟着书虫学字,此时纷纷停下动作向李蝉问好。
待李蝉过去,脉望把榆木棍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众妖暗暗叫苦,这位先生抱负不小,才来了不久,便主动向阿郎请求,得了准允,便强令众妖学字,尤其法力高强些的,还要学兵法。化作人形的赤夜叉捏着跟竹棍,俯视脚前,雪上画着些歪七扭八的痕迹,露出冻得黑硬的泥土,又回头瞅着李蝉腰间竹简,小声问:“军师,怎么阿郎读书不求甚解,咱们写字不行?”
脉望眉头一皱,指着赤夜叉脚前的字,“这叫不求甚解?这是狗屁不通!”又扫视一圈,“都看着干什么,今早不把这永字写出个模样,都不许吃饭!”
榆木棍顿地的笃笃作响,庖屋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李蝉拿了个炊饼便出去了,红药连忙放下蒸屉相送。
还没送到园门口,外边传来一阵銮铃声。
马车停到园外,少年掀开车帘。
门上铜锁虎眼一睁,一缕妖气钻进门缝,镇宅大将在园内现身,压低声音,“阿郎,阿郎,又是昨天那小哑巴!”
“又来?”
李蝉眉毛一挑,走到门口,门环恰好被敲响。
他抽出门闩,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后的人正是李观棋。
“没完没了了还。”红药瞧着门外那少年,心里嘀咕了一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昨日得亏笔君指点,徐达才胜了那少年。它却恬不知耻地吹嘘了一晚上,眼下还在灶边打盹。今日一人一毛若在下几局,还不知徐达要吹嘘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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