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你穿透了茫茫迷雾,向木栅栏走来。
你说:“早起背单词啊?”
我说:“嗯,我也想等着,看雪峰日出时的样子。”
我们并肩坐在木栅栏上,看着云雾笼罩的雪峰。
你说:“还要等一会儿呢。”
我说:“指导,你为什么会喜欢口琴呢?”
你笑了一下。你说:“就是喜欢,没有想过什么原因。”
过了一会儿,你说:“也许因为,它能把孤单、寒冷、脆弱、微小、渺茫、纤细,凡此种种灰暗与无力,都变成闪耀的美。”
我看着你。
你笑了笑,说:“还想听吗?”
我用力点点头。
你从口袋拿出口琴,去掉袋子。
你说:“这首曲子,名叫《丹尼男孩》,浓郁的凯尔特风格,表现了一位老病的父亲对即将出去作战的爱子的哀婉诉说。”
我问:“它有歌词的吗?”
你说:“有。歌词是这样的。”
“丹尼男孩,风笛,风笛在呼唤。穿越片片峡谷,沿着那山的方向。夏天已经过去,玫瑰花都凋谢了。此时,此时你必须离去,而我必须留下。但是,你要归来,当夏日降临草地的时候。或当山谷寂静,白雪皑皑的时分。那时我会在这儿,在阳光或者乌云的下面。丹尼男孩,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当你在所有花朵都凋零的时候归来,如果我已经死去,那是很有可能的。我祈祷你会找到我的长眠之所。在那里跪下,跟我说声你好。我将会听到,在我之上你踩踏的轻柔。我整个墓地将会变得更加温暖舒适。然后,你会跪着,轻声地说你爱我。我将会安息,直到你来陪伴我。”
我默然地听着你的吹奏。口琴单薄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浮动着。就像我们全体,无助地在生死之间沉浮。
你偏过头看着我。你说:“心心?怎么?哭了吗?”
我擦拭着涌出来的眼泪,说:“好悲伤。这曲子。”
你说:“是啊。很悲伤。”
我说:“所有的感情,最后的归宿都是这样黯淡吗?”
你说:“我想是的吧。我们都是会死的生物。”
你看着我黯然的表情,又说:“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只有曾经辉煌过的事物,才会享有黯淡的收场。是吧?”
(五)
“快看,太阳出来了。”
一瞬间,远处的雪峰就由苍白变成了绚烂耀眼的金色。
阳光下,浓雾逐渐消散,露出了雪峰下五色斑斓的山坡。
我们一起看着这宁静的美景。
我说:“我现在觉得,万事俱足。”
我说:“我不敢期待进一步的接近。就这样,我们一起并排坐在栏杆上,看着原野上乳白色的雾气,还有远处雪山金色的峰顶。在同一阵风里,在同样的时空,彼此感受到。就这样,就很满足了。就这样,宇宙中的万事万物,就都处在了,本来就在的位置上。”
你说:“心心,宇宙中的万事万物,从来都处于,本来就在的位置上。它从来都没有失常过。只是,我们不常有这样的从容和开阔,看到它,从来都没有失常过。”
你说:“保持你现在的满足。这就是定。”
你说:“定,就是无所求。甚至,连定的状态,也同样无所求。”
(六)
你说:“单词本下面是什么?”
你看着白色封面的笔记本,说:“这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我说:“当然可以。”
你打开笔记本,翻了一会儿。
你说:“有点像日记,也有点像故事。你在写我们吗?”
我说:“是的。”
你说:“为什么写我们的事呢?”
我说:“在我们分离的时候,我就可以到故事里去,继续和你在一起。它只是桥梁。我自己搭建的鹊桥,与你相会。如此而已。”
你说:“心心,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的生命。你要记住,我从未离开,即使是在你连故事也不能写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