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嫂子回来会怪我的。”
汪指导说:“就今晚抽一下,提提神。我们都不说,她不会知道。”
汪指导抖出一根香烟,把它叼在嘴里,他左右看看,凑到炉子上点燃了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吐出一圈蓝色的烟雾。他说:”有烟味没关系吧?你要觉得难受,我就出去到走廊抽完了再进来。“
你摇头。你说:”我没事,你抽吧。“
你靠在枕头上看着汪指导吸烟,烟头上的红光明明灭灭。
你用手撑着床板,坐直了一点。你说:“也给我一支吧。”
汪指导说:“你现在抽,没问题吗?不会加剧难受吗?”
你说:“试试看,陪你一支吧。”
你说:“真心不想一天到晚吃这些药。吃了这些药,感觉总是恍恍惚惚的,脑子里一阵阵迷糊,说着话都要睡着了。”
汪指导又蹬出一根香烟,递给你。他说:“抽两口提提神,振作一下,你别抽完啊,如果感觉不舒服,马上就掐了。”
你点头。你伸手,把香烟接了过来。
(四)
你把香烟夹在手指间,看着它。
你说:“我怎么回到房间的?”
汪指导说:“我背你进来的。你走到这栋楼门口的时候,已经疼得根本站不住了,我叫了张师傅出来帮忙,我们两个人架着你,你才勉强能走到楼梯口。本来想搀着你上楼来的,可是你痛得汗珠直滚,没有办法抬起脚哪怕是一厘米,你往地下直出溜,眼睛都没有光彩了。我只好背你上来。”
你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汪指导说:“你当时的样子真是好可怕,我差一点就去打120叫急救车了。”
你说:“我是不是喊叫了?”
汪指导说:“没有。你只是恍恍惚惚地对我说,老汪,我真的不行了,然后你就往地面跪了下去,你磕碰在台阶的边缘上,两个膝盖都青紫了一大块。”
你把香烟叼在嘴里,你说:“借个火?”
你深吸了一口。你朝空中吐出一个烟圈。你看着那个烟圈在空中慢慢扩散。
你说:“给你看个好玩的吧。”
“啊?”汪指导抬起眼睛看着你。
你说:“看。”
你轻轻吐出第二个眼圈。
第二个烟圈准确地从你刚吐出的第一个烟圈里穿越过去,像一朵烟花缓慢地盛开。
你接着吐出第三个。它从第二个烟圈中再次准确地穿越过去。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汪指导看着这层层叠叠的精确与复杂。
他惊讶得连抽烟都忘记了。
他说:“天哪。”
(五)
汪指导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什么时候学会的?”
你说:“十六岁的时候。我那时候常常做梦而失眠,晚上躲在自己卧室,把窗户和通风扇都打开了偷偷学抽烟。我在一部牛仔电影里,看到男主角会这样吐烟圈,觉得那真是太酷了。就跟着电视录像,私下里练了很久,直到学会。晚上我在自己房间,一个接着一个地吐烟圈,直到可以吐出非常复杂的图案,能在房间的空气里,用烟圈画超现实主义的画作。我很迷恋于练习这个,直到有一天被父亲撞破。父亲在打开的房门前看着空中的这许多圆圈飘来荡去,看得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反应过来,冲进来劈手就从我嘴里夺下了香烟,然后给了我一记耳光,把我抽得一下子连人带椅子都翻倒在地板上。然后,我妈妈冲了进来,挡在我前面,他们开始吵架。父亲怒气冲冲地搜查我所有的抽屉,把藏着的香烟都找了出来。他愤怒地把香烟都扔在我脸上。他骂我混蛋。”
汪指导说:“我以为你作为独子,在家里是备受宠爱的。”
你说:“我父亲是军人,在军队干了一辈子,是个火爆执拗的脾气,当时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你说:“不过后来,他冷静下来了,还是接受了妈妈的劝告。我们父子俩就抽烟的问题,认真地、平和地深谈了一次。”
你说:“我常常让父亲生气和失望。真的不是一个好儿子。”你低下头。
汪指导看着你,他安慰说:“你一定也让他高兴和自豪过的。”
你说:“希望如此吧。过去的种种,我也没有时间补救了。”
汪指导心里一阵难过。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说:“后来,你就不再抽烟了?”
你说:“嗯。后来就没有主动抽过烟,别人递给我,我一般能拒绝就拒绝。除非有时候真的盛情难却,那也只是表示客气地随一支而已,没有再上瘾过。”
你说:“因为我觉得父亲教训得对。他说,抽烟是逃避问题,不是解决问题。它是懦弱的象征,而不是酷的象征。”
你说:“对不起。当着你,我不该这样说。”
汪指导说:“你父亲的确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