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时期，作为密切的合伙人、我的入门老师和长期搭档，逸晨先生和我写作问题的交谈很多。 .他向我完整地传授了“以载道”的写作思想。

    他说：“心心，身为写作者，我们工作的每一刹那，都在拥抱善或者不善。我们的谋生方法，不宜有损于自己和他人的心灵健康。”

    他告诉我，以损害自己和他人的心灵健康为谋生方式，这个叫作“邪命”。

    我们所从事的活动，和最后可能对自身及别人造成的危害，两者之间的距离越远，越不符合邪命的标准。

    要判断自己的谋生方式是否“正命”，可以问自己三个问题：

    1、它是否明显造成对其他生命的伤毁，加深众生的痛苦？佛陀说，涉及武器、毒药、杀生的职业，肯定都是邪命。

    2、我的工作导致自己违犯五戒吗？

    3、我的工作存在会干扰我，让心一直静不下来的因素吗？

    他举例说，从事某些会让人伤亡的暴力运动，例如拳击，是邪命；开设赌场或者在赌场工作，也是邪命，因为赌博助长人们的贪欲，并导致其他类型的种种恶行。黑市、行骗、智力犯罪、敲诈勒索这些，也是邪命。为庸俗报刊写毁谤公众人物的章、或者在电台脱口秀节目散播仇恨的言论，都应被视为”涉及毒品”的邪命。

    他再次提到我们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作为举例。高雄的一个女性朋友，是个信佛的女商人。她本来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买到一家经营得不错，但主人因为要移民而愿意低价转让给朋友们的酒吧。人人都觉得这是笔会大赚的好生意，但这女商人最后没有买酒吧，因为她觉得卖酒的生意会使一些顾客酒后乱性，造作恶业。她决定不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为别人堕落添砖加瓦。

    逸晨先生说，这是坚持“正命”（正确的谋生方式）的一个好榜样。

    逸晨先生对我说：如果一部作品，失去了“以载道”的精神，无论有多畅销，获得多少奖项，口碑如何之好，都叫作失败了。

    他还说，章好不好，首先看作者的用心是不是淳良而且智慧，是不是正确地想要惠利所有人，其次看章的境界，是否超越于现世的追求之，最后，才看章的写作技巧、言辞的美丽精确等等。最后那些，都是末技，不可过度重视细枝末节，失去章本来的功用。

    他告诉我，所谓化，是令人无过失的教化。若我们不能用字发挥出这样的功能，算有高学历、著作等身，也不能称为化人，也不能自称为有化。

    （二）

    一天晚，从办公室出来，接到了逸晨先生的电话。

    他说：“能过来小喝一杯吗？苏格兰酒吧。”

    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吗？你知道我一般不喝酒的。”

    他说：“这里也有简餐和软饮料，伯爵茶、花茶、普洱、柠檬水……你总要吃晚饭。”

    他知道，Ann今晚照例跟着她爸爸回祖父母家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吃晚饭。

    我想了想，觉得梁太太去世之后，逸晨先生一个人鳏居，长夜漫漫，也是挺孤单的。

    我想起当年他因为担心我，专程飞过来看我，提着行李箱站在我寓所门口等我回来的情形。

    我点头说：“好吧。”

    自从高雄去世之后，我还没有去过酒吧，哪怕是应酬，也没有去过。

    一路开车，我耳边始终回荡着逸晨先生刚才电话里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声音，和平常说话，略微有些不一样。但我说不来是哪里不一样。

    也许，他一个人已经独酌了两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