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它又回到了一千多年前你的脖子上。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它之所以肯被人从历史的迷雾当中发掘出来,只是为了要引导我前往你的方向。
它是你母亲给你的最后祝福。
它将会陪伴你安眠于地下。
凭着陈列馆赠送给我的那个护身符仅存的一张照片,我追踪到了当初发掘这个物件的考古队。
我找了很多地方,访问了很多人,才逐渐确定当时在发掘现场的人员名单。
然后我一个一个地去寻找和登门拜访,我为此还打了很多的越洋电话。
最后,有一个已经退休的、半身瘫痪的老人认出了这张照片。
从他那里,我得知当时他们还在这个护身符的附近找到一些看上去象金属薄刃的碎片和一根人类的桡骨。
他还依稀记得这根桡骨看上去相当粗壮,想必主人生前是一位骁勇的战士。
他说,他们当时判断这根桡骨是一位阵亡的勿吉战士的遗骨。这根遗骨对研究勿吉民族的人种来源及与目前当地各族之间的血缘关系有一定的价值。
但当时他们还不具备基因研究的能力,于是,这根桡骨后来被送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老人不记得这根桡骨最后被送往何方,但他提供了一些线索。
(四)
于是我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了下去。我看过成千上万的档案资料,去过几十家国内的博物馆,翻阅过各个年代的无数本历史学杂志,见过数不清的当事人。
在浩如烟海的历史当中寻找一根骨头是如此的困难,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几乎都只能专心做这一件事情。
我忽略了职业发展的各种更好可能性,就始终盯在这一点上,紧咬不放。
如果那段时间我还曾做过什么别的什么事情,那也都是为了掩护这件事情的进行。
后来,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突然得知了你的遗骨的去向。
原来它被作为一件国家友好的礼物,一件东方历史学国际交流的礼物被送到了N国,N国一直被传说也是勿吉人的一支后裔发展起来的国家,而且他们有很好的基因研究条件,也有雄厚的人类学研究基础。
随后,我又跨越了那个时代的很多沟通障碍,辗转打听着在N国寻找你的遗骨的最后下落。
我发了不计其数的邮件,利用各种机会参加有N国人士参加的国内学术活动,到后来我都认识了那么多的N国学者,甚至都有了一个N国的名字。
在他们的共同帮助下,最后,我在H博物馆找到了我想要的资料。
那时,你已经在那里被陈列了16年。
当我在N国朋友寄来的信里,终于看到你遗骨的照片时,我那一生里连续破碎了两次的心脏几乎不能承受。
我带着这张照片住了3个月的医院。
出院后,我就不顾一切地跨越千山万水,去见你最后一面。
(五)
我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找到你身边来的。我终于这样一点一点地回到你身边来了。
当我最后站在你的遗骨面前时,我已经26岁了,距离我们在黑水河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13年,而距离你第二次在我眼前死亡,也已经过去了将近10年。
那天,我在你的遗骨面前站了很久。
我知道今生今世我是无法把你带回故乡,把你安葬在你希望安葬的地方了。
我再一次地为无法实现你的心愿而愧痛难当。
我在你的遗骨面前站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以至于我最终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当我试图伸手去抚摸一下那个玻璃龛盒时,保安终于过来礼貌地对我进行了询问。
在我不得不离开你所在的地方时,我已经把我那一生无尽的思念和无奈的遗憾,都向你倾诉过了。
我不知道你听到还是没听到我的想法,也不知道你能够理解还是已经无法理解它。
那天,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你所在的地方。
我一直到上了出租车还在恋恋不舍地看向你所在的方向。
当出租车开动的时候,我在心里对你说了一声:“再见。”
我知道,我在遥远的某个未来世,还是会回来,实现安葬你的骸骨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