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来(上)(1/1)
作者:万法唯心
    在哨站的审讯中,你了解到了有关西路军温达木部的一些情况。温达木,是乌林登木汗的第三子,和大索是同母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同是汗王最喜欢的儿子。

    温达木部是一个比较大的部族,部众牛羊众多,占据了不少水草丰美的牧宿地,势力广布。温达木也是大索在王族各派势力的纷争当中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实力最雄厚的支持者。如果消灭了温达木部,大索在政治利益上将会蒙受重大损失。

    审讯之时,你就已经下定了要穿梭到北汉的边境,去越境打击温达木部的决心。你原计划在歼灭蒙吉纳部之后,直接绕行到大索后队,直扑西路去奇袭该部的,但在与蒙吉纳恶战之后,你改变了主意。

    一来你肩部旧伤被他重创,缝线乍开,血流如注,胳膊抬举困难,且头部的胀痛、视线不清和晕眩也越来越明显,你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二来你在审问蒙吉纳部的时候,发现老谋深算的蒙吉纳在奉命出发之前,临时请求大索,同步派出了拉目部,攻击临水镇,以策应他在崔家集附近的作战,并作为打开南侵通道的双重保险。蒙吉纳想得很清楚,黑塞和他在崔家集打响后,最有可能来迎敌增援崔家集的,便是临水丁友仁的部队,若丁友仁派兵过来援救崔家集,拉目部就可乘虚而入占领临水。这样双管齐下,勿吉骑兵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成功撕开汉人北线防区的裂口,必定能在其中一处,甚至两处全部占领,打开南侵的通道。

    这个新情况让你心中非常紧张。你审讯了拉目部的兵力配置情况,觉得丁友仁的实力可能不足以抵挡住拉目部的进攻。拉目部虽然是从与戎先人的战场抽调回来,出发时间晚于蒙吉纳一些,但是他们的骑兵配置的战马都是千里驹,行军速度快于预期,将会提前到达临水。

    丁友仁部的情况非常危急。于是你改变计划,先行返回汉地救助临水。

    于是,你取道最近距离,杀向吉里迷的东南方,对于一路上遭遇的勿吉部族,一律以勿吉盔甲的前锋为先导,混入营地,突然袭击,然后后队压上策应。凭借超强的战力和出其不意,你沿途灭掉了若干勿吉人的中小部族,劫掠了五百匹良马,从一路血海中快速冲杀过去,穿越了库姆河谷,返回了黄桑峪口,与傅天亮会合,去增援临水。

    在你的马队狂飙掠过之后,身后的草原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死亡线。

    分别十多天之后,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你带领的新汉军人马出现在峪口营地的大门前时,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向你们奔去。

    你出发时还是无名小卒,归来时已成一代名将。

    你离开的这十多天时间里,你马不停蹄地长途奔袭三千多里,突袭大小勿吉部落11个,毙敌悍将及汗王宗亲共计18名,以极小的己方伤亡彻底打乱了敌军的部署,一举扭转岭南战局。

    令人瞠目的辉煌战果,使得你的名字传遍了整个草原和整个岭南战区。

    无论是各关镇的守军,还是各庄集的团勇,此刻都已经没有人再对你的杰出天才有半点怀疑。他们对你已经心悦诚服,奉若神明。

    你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任命的情况下,自然而然成了岭南战事的控局者。

    就在汉军对你的膜拜达到高峰的时候,你的一个简单的行为,却打破了这个神话的氛围,让众人看到了,你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这个行为就是:睡觉。

    你返回峪口营地,从马上下来,见到傅天亮和我平安地在营门前迎接你之后,你问了一句话:“大家都好吗”

    傅天亮向你报告了伤亡情况后,你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然后,你对他说:“哪儿有床。我需要睡觉。午饭后一定叫醒我。”

    然后,你连盔甲也没来得及脱,就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

    你就这样直接了当地,不加掩饰地,没有任何过渡地睡了过去。睡得如此深沉,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仿佛是直接从生命倒入了死亡。

    你这样突如其来的一睡,令正在欢腾的峪口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看到了你作为血肉之躯的承受极限。你是在负伤未愈的情况下离开峪口的。自从离开黄桑峪口以后,几乎从未好好休息。你的精神和身体都一直高度紧张。你一直冲在最危险的地方。死亡一直站在你的睫毛和鼻尖上。你和它对峙了十多个昼夜。

    你的身体其实在到达营地的途中就已经睡着了。

    你靠着最后的意志力坚持说完了那些话。你连多问一个字的耐力都已经没有了。

    这就是你第一次长途奔袭的落幕。

    这就是你为辉煌的战果所付出的代价。

    你的昏昏沉睡很快在归来的数百人当中传染开去。很快,这数百人也感觉到了不可阻挡的疲倦和睡意,不一会儿,士兵们就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地都倒在营房里入睡了。

    我站在熟睡的人群当中,产生了某种超现实的奇异感觉。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令人震撼的沉睡。这片安静当中,包含了多少不可言传的艰苦卓绝啊。

    在你睡得毫无知觉的时候,他们轻轻卸去了你的盔甲,脱下了你的马靴。

    当盔甲被卸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左肩后的旧伤口。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傅天亮和在场的兵士也皆悚然动容。

    在一片血肉模糊当中,我看到了白森森的肩胛骨。

    你毫无动静地任由我们摆弄。大夫帮你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所有这些动作都没能让你有任何反应。

    你睡得这样绝对彻底,以至于我们都有些害怕你从此不会再睡醒过来。

    我一直坐在你的床头,揪心裂肺地看着你这样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