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申建朝登基以后,全国上下都改口尊称他为“陛下”。
起初,我也是按照规矩,随着众人一起这样改口称呼他的。但是,他第一次听到我称呼他为“陛下”时,就断然阻止我了。
他说:“琴儿,不要改口。你,不用和他们一样地改口称呼我为陛下。”
他说:“我特许你,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称呼我为汉王,就像我们在驯马场第一次谈话时那样,在我们的这一生当中,永远称呼我为:汉王。”
于是,我就和刘申的母亲一样,成为了在太平新朝仍旧可以称呼刘申为“汉王”的人。
刘申就用这种方式向我表明了,他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你的去世和新朝的建立而有所变化。
这也是他向整个强大的汉军表明的态度:虽然太平的年代已经到来了,但是,已经登基做了皇帝的汉王刘申,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汉军在开创太平过程中付出的血汗,从来都没有对汉军有过任何的猜忌、提防和不义之想。新的皇帝,对待汉军的将士们,始终就像是过去浴血奋战的日子里一样。刘申,依然是原来的刘申。
刘申的这个姿态,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让汉军将领们的忐忑之心,为之释然。他们都深深地被刘申的仁义守信所感动。
越到年老,刘申越是喜欢听着我,在他身边叫他“汉王”。
这一个称呼里面,包含了多少永不再返的青春记忆啊。
有时候,他没有什么事情,也会到昭阳宫来和我坐坐。
他会对我说:“琴儿,其实我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听你,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称呼我为汉王,陪着我。像我们年轻时候那样,随意地说说心里的话。”
刘申说:“每天在朝堂上,在后宫里,听着他们称呼我为陛下。山呼万岁,极尽讴歌和赞美,我的心里,觉得好孤独啊,就像年轻的时候父王把我召到他的书房。对我说,他已经决定让我弟弟继承王位的那天,我觉得无依无靠的孤单,无可诉说的孤单。”
他说:“现在,母亲也已经去世了。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称我为汉王了。”
刘申说:“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自古以来的君主,不是称孤,就是称寡。因为。那种高高在上的滋味,就是且孤且寡的。”
(二)
自从你阵亡之后,我就经常独自待在我们最后告别的暖阁里。
除了必要的责任,我其实都不太关心外面的事情。我经常独自在这里静静地坐着。
我坐在暖阁里。门窗都是关着的。
我呆呆地坐在暖阁里。心里空空荡荡的。
我不想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不想看到阳光。不想见到花朵。
我不想知道今夕何夕,今岁何岁,我也不想记得我是谁,不想知道我在哪儿。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就只想坐在这儿,因为这儿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后看到你的地方。
我就只想永远地守在这个地方,直到变成灰尘。直到变成微粒,直到末日,直到天地倾覆,万物永不再生。
我无法哭出来。因为我已经彻底干涸。
我也无法笑出来。因为我就是一个深渊。
我无处可以投奔,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
对所有的他们而言,对所有的你们而言,那个永不再出现的人,他就只是一个曾经听说过的人,他就只是一个已经过去了的人。他从来都不曾是你们生命中最大的支撑,从来都不曾是你们生命的内核。
第四百四十二章 虽生犹死(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