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架歼击机在天空逡巡，拖出长长的白色尾迹，天空被‘白烟’切成细密的碎块，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将还未彻底隐去的晨星圈在里面。

    预警飞机在几乎攀升到三万米的高空时，终于传回讯息，“发现目标！！是否发起攻击？”接着是军用雷达、卫星定位，画面逐渐清晰，虽然只照到了一个后脑勺。

    “攻击。”指挥官冷漠地发号施令。

    菲利克斯正在克制使用魔法的冲动，让自己像一根羽毛似的慢慢飘落。虽然他自己就会飞。此刻菲利克斯犹有心情苦中作乐地计算，按照目前的速度，他大概在三个小时后落地……那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橘红色的火光连点成线，随后交织成网，如疾风骤雨向他冲来。但在扩张到几十公里之外的思维小屋的作用下，菲利克斯甚至比战斗机里的飞行员更早知道这些高速发射的机枪子弹是否会命中目标——也就是他。因为这绝对是个技术活，他个人相较飞机的体型还是太过渺小了。

    菲利克斯象征性地躲了几次，接着是各种型号的航炮、空空导弹、激光制导炸弹，天空变成了烟花场，开始疯狂闪烁，雷声震耳欲聋。当又一枚爆炸半径超过两百米的火球在他身边炸开、试图将他湮灭时，菲利克斯有些凝重地融入空气中。

    一切重新恢复寂静，菲利克斯仔细打量附近的黑烟和明亮得多的天空，远处各种歼击机正在尝试调头，似乎还想再来几次。

    “这个高度，应该看得很清楚吧？”菲利克斯轻声自语，他当然不是对飞行员说话，甚至不是对地面的指挥官说话，而是在和地球上超过两百多个国家和政权对话——常规武器对他无效。

    菲利克斯伸出手，平平淡淡地说，“那就尽快结束吧。”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他有太多手段可以使用了。

    在一片耀眼的浅绿色光芒中，传来阵阵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吵闹，然后戛然而止。菲利克斯立在空气中，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臂。在思维小屋笼罩的范围内，一架架流线型的战斗机陡然失控，歪歪斜斜向下坠落。

    成熟的曼德拉草的哭声会让人丧命——这个魔法他原本打算永久封存的。

    要不了多久，关于它的资料就会摆在各国领导人的案头上，其魔法效果堪比核弹——在庞大魔力的作用下，几乎可以无副作用地笼罩一座城市，眨眼间制造一座死域，连蚊虫和蟑螂都无法逃脱。菲利克斯猛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兜售死亡的商人——死神的代言人，此刻正跟潜在的买家展示产品性能，而且生怕客人不识货，必须搭配一张使用说明书。

    菲利克斯知道现在没人能听见他说话，但他还是很想说点儿什么。

    “发展到现在是一种必然。就算不是美国，也会是其它国家。我考虑得越多、计划越是缜密，甚至连非洲那样混乱的地方都照顾到了，尽可能避免战乱……结果就越是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

    “巫师作为握有力量的群体，本该在暴露的第一时间为各国所用，但我拖延了这个过程，也因此让不少人怀疑巫师外强中干。的确，如果没有我……顶尖战力，巫师要么反抗、要么妥协、要么藏得更深，一些地方会陷入战火……混乱不可避免地持续几年、十几年，但这个过程也会让所有人给出贴近真实的评价。新的秩序在血与火中建立，以无数生命作为代价。”

    “我厌恶混乱，于是一手促成了《联合会暨联盟宪章》的诞生，就像千年前四位最杰出的男巫女巫联手建立了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仔细想想，我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好像看到了未来——嗯，某种程度上也不算错——既然如此，我就有责任确保这个未来成为必然发生的现实。”

    自今天起，所有人都会知道，站在一名大法师的对立面，特别是一名古代魔文领域的大法师的对立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菲利克斯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现时，他已经站在港口的边缘，可以嗅到大海的气息。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一本被魔力渲染得浓墨重彩的书凭空出现，他用右手翻开魔文之书，指尖轻轻拂过书页，其中一张瞬间脱落，如羽毛般在空气中飘飘荡荡，一点儿都不受力。

    但在高明的法师眼中，这页纸承载了他们难以想象的魔力。

    菲利克斯身体挺得笔直，不紧不慢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各个方向——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因为思维小屋早就告诉他距离最近的直升机还有两公里，港口外游曳的舰队尚未调头，远处的城市积雪堆积，高楼上玻璃和望远镜的反光相互交织，他甚至隐约听见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和兴奋的呐喊声。

    他完全能理解。眼前整座城市总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生活着接近八百万人。当然现在大部分人都暂时撤离了，为此还造成一场大拥堵，但仍有一小撮人不信邪地选择留下看热闹。而城市空出来的萧条长街也让这些人有机会在大白天宣泄原始的暴力欲望，钢铁、皮衣、摩托、肌肉、汗水……

    菲利克斯估计，未来一周时间这里可能成为不少艺术家的灵感来源。

    下一秒，书页落地。

    古代魔文如冰晶般起舞，冰蓝色的魔力骤然卷起，与周围刺骨的寒风融为一体，刮得衣服猎猎作响。这些魔力像是掉入水池的染料，晕开一道道涟漪——菲利克斯曾经施展过这个魔法，甚至不止一次，但所耗费的魔力远不及现在的千分之一——造成的结果就是，以他为中心，一切颜色开始褪去，不管是建筑、还是人都只剩下清晰的线条，仔细看会发现它们表面反射着浅浅的光晕。

    这个魔法覆盖的范围如此之广，足以将分布在海岸线上的士兵、指挥部、一部分军舰……全部涵盖其中。这些人当然还活着，但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将随着这座城市陷入寂静，就像是从现实当中转变成漫画书里的一个分镜。

    做完这一切，菲利克斯一步踏出，出现在港口之外。周围没有一点儿声音，让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置身宇宙中的经历，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像在陋居时卷起格洛普的小屋那样把纽约城卷起来，挂在华盛顿白宫的门口，但就连他都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估计此刻阿金巴德和博恩斯女士那边能用到的联系方式都快被打爆了。

    思维小屋传过来的动静也在提醒他正事要紧，菲利克斯站在高空俯视下方，海水似乎多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半是现实中的海水，一半是漫画书里才会有的波浪形状。他又看向城市，不是所有人都被‘线条化’了，他刻意避开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巫师家庭，他们完好无损，此刻在一堆杂乱的黑白线条中显得十分凸出。

    这其中最显眼的要数伍尔沃斯大厦了，那里是美国魔法国会总部，差不多有几百号巫师。

    眼看着霍勒斯·葛林斯汀奇骑着一把扫帚朝他飞来，菲利克斯突然意识到，美国魔法国会的人可能即将迎来第六次搬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