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跟窑子里来得一块儿睡。”小癞子这时又叫道。
项南一听,啪得一耳光就抽了过去,直接把小癞子打了个趔趄,嘴角都往外淌血了,一下子把满屋的孩子都镇住了。
小豆子却是忽然将他娘留给他的皮袄,一下就丢进了屋中的炭盆里,一时间大火就熊熊的烧了起来。
这是他娘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念想,烧了也就彻底断了。
项南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凭他的功夫,完全能救下这件皮袄,可是救下来又能怎样呢。
这件皮袄就是小豆子心上的一根刺,留着它就永远提醒他是窑子里出来的,窑姐儿的孩子。
其他孩子看到小豆子把那么一件皮袄都给烧了,也不禁都被惊住了,看着他的眼神都由鄙夷、排斥、厌恶,改为了钦佩和惊骇。
毕竟孩子们的既残酷又单纯,能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就觉得很厉害了。
“小癞子,滚去跟和尚一块睡去。”项南随即呵斥道。
小癞子被项南一巴掌抽得头晕眼花,吓得要死,哪里还敢反抗,乖乖起身,跟和尚睡一个被窝。
项南随即将小癞子的被子丢给了小豆子,“凑合盖着吧,不然非冻坏了你。”
如今外面可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而他们住得屋子,不说是千疮百孔,但也是四处透风。
多亏孩子们挤在一起睡,好歹才能保保暖。若是自己一个人待着,非冻死不可。
小豆子看着项南,眼中依然充满警惕,显然不敢轻易相信他。
项南见状也不强求,噗得一口气吹灭油灯,随后睡去。
……
项南没有立时离开喜福成,他想着把小豆子也带走。
毕竟小豆子若是留在戏班,迟早不是被打死,就是再被逼成性别障碍。
因为他是个性格特别轴,特别刚强的人,这从他挨了多少次打,也不能改口唱“我本是女娇娥”;从他被珐院抓了,要被判刑,还不肯改口是被东洋人威逼唱戏;从他为戏疯魔半生,暮年方才幡然醒悟等事,都能够看得出来。
所谓“过刚易折”,还是段小楼说得明白,“唱戏得疯魔不假,可是,活着也要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可还怎么活哟?”
而要想让小豆子心甘情愿跟自己走,他还得再找个机会才行。
当天晚上,小豆子还是没敢上炕睡,他自己挨着火盆裹着被子,睡在了地下。
项南隐隐听到了他的啜泣之声,想来被娘狠心抛弃,丢在戏班中,让他心中无限酸楚。
……
转过天来一大早,孩子们便被招呼起来练早功。
练早功之前,弟子们照例背诵一遍《规训》,“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计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何况尔诸小子,都非蠢笨愚蒙;并且所授功课,又非勉强而行?此刻不务正业,将来老大无成,若听外人煽惑,终久荒废一生……”
就跟保险公司、房地产中介临开门前跳《抓钱舞》一个道理,都是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