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里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里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
赵非坐在一个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过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还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里还有一个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图,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个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还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过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图选择一条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图的话,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条河就有一个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里”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没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图,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没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这个山坡转了两三个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里绕过这座山头,不过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时间吧赵非转过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还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过就算它们没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里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没,不过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这个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没问题。”赵非虽然在迷路的过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沉,他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过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过了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欢一个人追求心中所想
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
没有牵挂不能放
没有创痛不能忘
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
喜欢去作梦
因为梦想很美满
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
与其整天去怨对
不如专心去面对
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荡荡月华星光“
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图,“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向这里走问题是我现在在不在这里呢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那么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图一卷,下定决心说:“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没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里丢树枝,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还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过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没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没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个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没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网络上发表的幻想小说,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没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网络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受到了很多网友的好评,刚刚连载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里谦虚着,心里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个他不熟悉的网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这位网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个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这位网友给了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说:“子不语,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这个分数吗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里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网文时,常有这种感叹。在古代,我们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欢古代的笔记小说,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这个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删除。
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内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这样用了很多时间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最后他受到一个介绍登山用品的广告的诱惑,跑到了山里来寻找灵感。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里鸣叫起来。
“咔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里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条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过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没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在山里走吗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这里的火光才过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这个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还是不说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还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请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还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吗”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还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里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个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里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过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过去,小女孩并没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个个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这个小孩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山里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里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里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过没问题,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没问题。”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过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过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个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个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还在树枝上画了几条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里”赵非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树枝,没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了,赵非心想,还是得靠地图啊。他拿出地图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这是地图,从上面可以看到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说,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说:“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个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们明天一直往这边走,村子最多还隔着一个山头。”赵非肯定地说。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里”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没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里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里跑了几步,还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个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个火把,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过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过荆棘丛,十分自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过了一个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里走了五个多钟头。
“你不累吗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还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个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里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里走山路的强度还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还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这里来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个伏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过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还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里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还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说过,如果耳朵还可以听见,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抬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条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条绳索还连接着两边,现在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那条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里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过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说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条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还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吗,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们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这么向后爬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里能绕过去呢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条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条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还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里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抬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过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里这么说,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还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没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还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这条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个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还是没有摔下去。
“哈,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写奇幻小说的人,“这是什么魔法吗”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这条绳索上有魔法对吗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魔力的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吗”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凌空走在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过,云从脚边飘过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这条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还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过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黑点似的,正在地里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过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说:“早说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吗”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个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整整四个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个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然后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夜里走了五六个钟头的没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山头来到这村子,如果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过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里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个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个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个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还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说不清有多少个洞,屋里的床上chug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个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过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还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个竟然连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吗三百块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们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妇女从两个“儿子”的无能到对面那个“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当然没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条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没说,把所有的饼干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这个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里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里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还要茂盛。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里,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个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这个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随风送来了那个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这位老人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个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说说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历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说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个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个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个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赵非急忙借这个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说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打个招呼,才又向赵非说:“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这个孩子啊”老人嘴里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个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说不出的溺爱在里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欢她吗那”
“哈哈,我只是这么说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家可怜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没爹没娘的孤儿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这个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个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个孩子的身世啊,说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里,因为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个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里有人去城里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费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这个耐心听他说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个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过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里的老人手里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里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里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里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里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一时童心大发,跑过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们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这个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个精灵”
秋千上的这个女孩子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个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人手里还抄着凳子,当看清了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吗”
“琳琳她就是那个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个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过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没事总在山里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这个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里的学校在等钱用,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里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还抱过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个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里。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没有雕琢过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这个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说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没”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里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这个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说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说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说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说琳琳那个村人们谁也没见过的母亲去世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个亲戚走了。两年后,那个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这么喜欢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还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这个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里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认为村里人对这个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这里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说来话长”
听了老人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说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个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这里的人生性善良,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这个没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脏病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还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还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这个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里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个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个村人主动住到她家里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个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个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这也就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说琳琳,但是那个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个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说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个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说,“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过也怪了,我们这山里也有狼、野狗,据说还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还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里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还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还拿来了一大块水晶这个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说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说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说:“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过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过头,见那个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吗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吗”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这个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这个。你不是常常在山里玩吗,这个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这个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欢在山里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过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没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个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里就不能吃了,但赵非还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个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这个孩子,专门记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说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里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个妇人指着说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赵非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这么豪华的车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还有两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两个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而那个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里,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个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这个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还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个老太太还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过去,几步冲进了一个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过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没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还大不到这种地步吧到是这个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个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说:“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过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凌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说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个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关于去城里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过来,带着歉意说,“你看,我们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这里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说,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这个老乡还是衣锦还乡。其实赵非也对这个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说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还有意在村里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里大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参加,说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这次宴会整个村子只有两个人没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这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个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里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说,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还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里,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个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里竟然在村子里乱晃,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说不过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这次他们绕了大半个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里也站着两个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过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个人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个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没死。”赵非一边往阴影里拖这两个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还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明白了,你说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吗”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说完向里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没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屋里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过这里了”赵非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没想错,这里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没看见。
“咔嚓。”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里窥视,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里,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条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线。
“这里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象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个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这里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遭了,琳琳还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里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说出东西在哪里。”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这里”
“别跑”
“”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里穿来钻去,才没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过一条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个冲过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过去,“砰砰”两声,一个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里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里肯定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里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还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没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条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说:“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没想到她还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们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个丫头,有了那东西没有她也是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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