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这些方法粗暴是粗暴了一些,但胜在实用,”前堂偏室亦是烛火通明,凌敬将手中一份发展教育的文案放下,向客席上的一名青年文士问道:“思道兄以为如何?”
“大王的方法对于凉州来说是好的,但就是太散了,缺少一个完整的规划,最典型的奖惩制度,就显得比较随意、杂乱,比如说某一位大学博士若是教导出可以治理一方俊才,可以酌情提拔和奖励,与之相反,若是某位大学博士一直平庸无为,便将些人贬入州学、县学、小学,这样既能更好的推广凉州教育,也能引起博士的危机意识,让他们在教学时,更加尽心尽力。”
青年文士年约三旬,此人脸色黝黑、身材敦实,虽说不上有多么的俊朗不凡,却也是一表人才,这便是写信萧瑀请来的刘洎。
荆州(南郡)自汉以来便文峰鼎盛,西梁国都设在此处之后,众多萧氏旧臣不愿向南陈效忠,都纷纷投奔西梁,使这里成为南方士族的集中地之一,这些人对权术、兵法、治国方略略知皮毛,甚至是不懂装懂,但若论起高谈阔论的嘴炮,却是一流高手。在这其中,务实的刘洎算是一股清流,但也因此不受人待见,当他被竞争对手搞成“有才无德”,便一直饱受流言摧残,无法在荆州士林容身,所以在收到萧瑀书信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收拾行装、带着家人奔甘州而来。
今天他又被萧颖派人从萧家请到了杨府,然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时间,仍旧没有见到杨集那个正主。
虽然作陪的凌敬说杨集离开凉州已近半年之久,积压下来的事情很多很多,一时半会走不开,实非故意怠慢于他;而刘洎也知道凌敬并没有骗自己,可此行对他异常重要,他能否出仕、能否重振刘家荣光,皆在杨集一念之间,在没有见到杨集、没有得到杨集表态前,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安。
凌敬点了点头,其实刘洎所说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很多东西前所未有,既然没有成法可依,也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摸索了,如此便让许多“应运而生”规章制度显得杂乱无章。他向微笑着向刘洎说道:“思道兄言之极是,但……”
“没办法,人手不够用。”门外传来了杨集清朗声音,不但打断了凌敬的话,也把凌敬的意思补了上来。
“大王说得是。”凌敬笑着说道。
刘洎—回头,只见一名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袍、腰束金玉带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俨如玉树临风一般,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凌厉明亮的眼睛,刘洎和他对视时,竟感到—阵心悸。
刘洎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充满煞气的青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其装束上看,便知来者是何人了,他站起身来,行礼道:“荆州刘洎拜见大王。”
“刘先生免礼!”杨集也没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便直接坐到了主位之上,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足以令九成以上的人仰望,而刘洎是能够成为名相的人,定然具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若是自己惺惺作态、低三下四的向一个失意之人道歉,只怕反而让他看扁了。
杨集坐下之后,目光在刘洎身上瞟了瞟,不禁暗自点头:刘洎和萧瑀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原来他俩都长着一套死人脸,古井无波的脸上,让人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表情、有什么想法。
“刘先生刚才说得不错,凉州的规章制度的确杂乱无章!”杨集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只是他到来之前,正好听到凌敬和刘洎的对话,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向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拘谨的刘洎说道:“自古以来,凉州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地区,以前也不是没人试过汉胡融合,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反倒有不少汉人被胡化了。这便导致我们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摸索着前进,但我认为此事需要的就是强权。”
“还望大王解惑!”刘洎疑惑的看向杨集。
“既然没有章法可依,我们后人就要自己去探索,如今打散安置、教化异族孩子的办法若能成功,则会向整个天下逐渐推广,将我大隋律法一步步深入异族之心,让他们依隋律而行,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先把律法在凉州贯彻下去,哪怕是输了,也只是凉州,还影响不到大隋整体。”
看着刘洎若有所悟的表情,杨集继续说道:“我大隋的神威早已深入人心,各族尽皆畏之如虎。我大隋官员在胡人、异族人面前,应该表现出强者的一面,同时要让他们心中明白,我们既没有偏袒汉人,也没有偏袒他们,一切都是依大隋律法办事。如此年长日久,大家都会习惯这种‘公平’。只要习惯了,别的规章制度,自然也就顺势推广出去了。难就难在,律法不健全、规章制度杂乱无章。”
说到这里,杨集深感遗憾,他虽然有着后世的灵魂,可他前世一不学法、二不犯法,只知道约束好自己就够了,于是他对法律一窍不通。
如果他现在从事律法工作,或许能够利用前世的常识来抠字眼、钻《开皇律》的漏洞,然后衍生出一些规章制度,但他是凉州土皇帝,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要做好本分工作之外,还要算计别人、防止别人算计,哪有时间和精力抠律法的漏洞?
所以包括律法在内的很多事情,杨集只能交给下属来做,自己顶多就是灵机一动的提出一个模糊概念,等他们做出来了,再过目。
“刘洎受教!”刘洎闻言,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凌敬今天下午给他看的东西那么乱,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根据凉州的实情弄出来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杨集虽然“气场”强大、名声很臭,可本人竟是如此谦和,着实出人意料,看来传言真的不能信啊!
“凉州比照尚书省,设有吏、户、礼、兵、刑(原法曹)、工六曹,此外还有监督六曹和地方官员施政的御曹,但是我觉得还不够,打算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法曹。这个法曹和以前的不同,它的使命是完善律法、订制律法。我给你检校法曹的职位,等你做出一番成绩,再向朝廷推荐,你看可好?”
刘洎被“检校法曹”这个巨大的馅饼砸懵了,他想不到一来就让杨集任用了,而且还是“检校法曹”,这个检校法曹品级可不低,若是他干好了,随时都有去掉“检校”二字、转正为正宗法曹的可能。
“谢大王!刘洎决不辜负大王厚爱!”想着自己被如此器重,刘洎一改胸中的苦闷,顿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连那死人脸都仿佛泛着光一般。
“好好干,我希望你用自己的能力、成绩坐稳这个职务,并且成为正式的法曹。”杨集笑着勉励了一句,法曹等于是凉州的立法部门,没有一丝半毫权力,但是这个没有实权的部门却十分重要,杨集虽然早就想创立了,只不过一直缺少一个人来牵头,于是杨集便打算让刘洎来试试。
如果刘洎带好法曹自然最好,如果他玩不出什么名堂,搞出来的东西没用,杨集大可弃之不用,这对凉州也没有半点影响,顶多就是开些俸禄罢了。
“卑职定不负大王重望!”刘洎重重的说道。他性格刚硬、为人耿直,也因此很不合群,除了极个别朋友之外,很少有人认同他的为人和观点,所以他虽然身怀雄才,却一直碌碌无为,反而被荆州那些只会空谈、清谈的士子讽刺得无法在士林中立足,胸中苦闷自不用说。杨集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本就让他心服口服,如今又待他如此,心中异常感动。
杨集点了点头,又比较遗憾的向刘洎说道:“本来我打算在凉州大学开设法学院,以刘先生之才,可为法学院祭酒,然而凉州的燃眉之急不是培育法学人才,而是治理地方、规范百姓行为习惯的健全的律法……看来这个法学院,怕是要缓上几年时间了。”
凉州最大的弱点就没有人才,在并州拥有大量空缺位子可以争取的情况下,哪怕杨集在凉州放宽限制,世家子弟也不会来。而寒门士子,除了个极个别特别热爱法学的人以外,大多数是学为官之道、孔孟之道。
这样的人哪怕来了凉州,也只能为官,而撑不起培育法学人才的法学院,若是强行为之,非但没有效果,反而贻笑大方。所以杨集也只有“搁浅”了。谷區
第386章:检校法曹就位(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