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两裴关系极好。之所以营造出这种不合的样子,主要是因为杨坚推行“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之时,发现兄弟之间的财产纠纷十分严重,于是他以兄弟多、容易闹矛盾为由,强令堂兄弟仍然一块过日子的家族必须分家居住、必须自立门户。如果财产分配出现矛盾,由官府出面解决;而官员要是胆敢帮偏,杀无赦。
这项政策在民间得到拥护,很多百姓其实早就想分家了,可是财产分配不尽人意,有的人甚至连一口锅、一只碗也要争,兄弟谁也不愿吃亏,干脆就不分了。然后就是兄长今天不做饭、那弟弟明天就睡懒觉。久而久之,关系越来越僵、家也因此而败落。后来有了官府出面帮忙分家、且又公平公正,最后可谓是皆大欢喜。
在这种轰轰烈烈的大势之下,杨坚再回过头来,要求官员和各大世家门阀效仿之,你们都说叔伯兄弟关系好、没有财产纠纷、不忍骨肉分离,那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想让你们骨肉分离、更希望你们时时刻刻处在一起,所以未免红尘俗世影响到你们的亲情,你们就把官职让出来,以后一家人在家里畅诉亲情好了。杨坚这一招直接命中要害,只好依令而为。
但是官员和各大世家门阀一开始并不担心“推恩令”出现在自己的家族之内,因为每个家庭都在长远的发展规划,哪个子弟可以重点培养、哪个必须放弃,全都有一整套规矩。倒不是说他们舍不得投下资源尽数培养,而是家族首要考虑的问题是团结、主次之分,他们担心旁支、庶子得到资源后迅速崛起,渐渐凌驾嫡支之上,之后再夺权。
旁支庶子纵然再不满,可他们一生下来,就已经成为家族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无论他们为了仕途也好、还是生存也罢,都离不开家族的支持。谁要是胆敢与家族背道而驰,家族便能以家法将其收拾至死;即便是跑了,也能诏告天下,使其成为举世唾骂、无法立足的逆子和白眼狼。
正是基于此,他们不怕旁支庶子背叛。可是世家和官宦子弟见惯了权力的好处,他们对于权力有一种镌刻在骨头里痴迷,稍有机会便会奋力争先;哪怕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人也不肯甘居人后、也不肯一辈子成为别人呼来喝去的附庸。
旁支庶子长期被压制、长期被边缘化,早已有一股子火气,他们被迫分出去的过程之中又受不到公正待遇,其心早已和嫡系渐行渐远了。
而杨坚等了一段时间,先是以不问门第的秀才科、明经科取代九品中正制;接着又广推四门学(小学)、县学、州(郡)学。其中前者,是解决了寒士和各大世家门阀旁支杰出子弟的入仕之门;而后者,则是解决了他们子孙的就学问题。
各大世家门阀的旁支、庶子入仕无忧,子孙的教育问题也有了着落。他们对嫡系的依靠弱到极致,之前所受的不公慢慢占据上风,谁还会甘心为嫡系那些人当牛做马?所以他们即便没有和嫡系决裂,却也是“出工不出力”,令各大世家都头疼万分、焦虑不已。
无奈,他们只好联合起来,逼杨坚废学。
杨坚那时已经年迈,而刚刚当上太子不久的杨广的实力又远不如杨勇,他为了胜利交接,只好下令废学、暂时停办秀才科和明经科。
尽管如此,可是族大则分家的概念和制度却已形成了;而关系再好的兄弟一旦分了家,也是以自己的小家为重,与其他叔伯兄弟自然而然的疏远;即便一点矛盾都没有,可是交情再好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如果别后几年再相逢,已然无话可说、不知从何谈起。
在杨坚“族大则分”的政策之中,受损最严重的群体无疑又是关陇贵族。因为关陇贵族自成立之日起,便一直为战斗而战斗,凡是出色的子弟就是好子弟、就能够得到家族重点栽培,嫡庶之间没有明显界限、实力也没有多大差距。
当天下无战可打,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一心整顿族务,嫡庶也开始族里的“话事人”起了争执和冲突。然而嫡庶不分、嫡庶实力相当,忽然要争出一个结果、却又不想伤感情,这又谈何容易?比如说独孤世家,独孤信和郭氏所生的几个儿子就是为了争得嫡系之名、家主之权,不断排斥和排挤独孤罗父子,最终迫使独孤罗的长子独孤纂无法立足,只好放下嫡系之名,带着几个弟弟自立门户。
相对于关陇贵族,传承良久的士族早已度过嫡庶不分、嫡庶实力相当的阶段,他们早已在一次次碰撞之中,建立一整套相对公平、都能授受的族规和家法,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
裴矩和裴蕴在外面有“裴氏双璧”之美称,他们足智多谋,做事点滴不漏、深谙规避风险之道,在杨广赐下地基之后,便在寸土寸金的择善坊将两座府邸修成了这个“怪”模样,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实实在在的做法,却深得杨广赞赏。
此时的裴蕴正在府中偏堂接待一名来自南方的贵客——谢氏之主谢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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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起家于魏晋时期,继琅琊王氏、高平郗氏、颍川庾氏及谯国桓氏之后成为东晋的最后一个“当轴士族”。谢氏在东晋中期传到谢安、谢万、谢石、谢尚、谢玄、谢琰等人手上时,是谢氏最辉煌和最鼎盛时期。当时谢安由于过人声誉和出色政治才能被椎上了宰相宝座,而谢尚、谢万、谢石、谢玄、谢琰等人也各领强兵遍布方镇,谢氏子弟几乎垄断东晋王朝的军政大权。
特别是在着名的“淝水之战”中,谢安坐镇京师任总指挥、谢石任征讨大都督、谢玄任前锋都督、谢琰任辅国将军,四人一起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战后,谢安四人同日封公,他们不但获得应有奖赏,也使谢氏门阀地位正式得得确立。形成了与皇族司马氏、王氏“共天下”的局面。
然而大浪淘沙、沧海桑田,东晋和南朝四朝在战争中更迭沉沦,而谢氏在历经魏晋的崛起、东晋南朝的兴盛,难以避免的在梁朝走了下坡路;传到陈朝,谢氏虽然还有谢哲、谢嘏、谢俨和谢伷祖孙三代四人占据高位,可是谢氏在整个天下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甚至是陈始兴王陈叔陵掘了作为谢氏精神象征的谢安墓时,谢氏家族和整个陈朝上下竟无一人出面干预,谢氏势力之弱可见一斑。
及至陈亡,杨广押解陈叔宝和一干南陈臣子入关,杨坚一一给降臣授予官员,以示安抚,当时唯有谢伷尚书仆射和宰相、萧允以年老体病为由推辞隋官,杨坚知道他俩不愿侍二主,赞其高义、厚赐钱帛、任其返乡。
杨坚出于安抚南方的政治需要,终究还是授予谢灵运后代谢革官职,可谢革欲与谢伷共进退,也以才能不足为由推辞了,不过他未免激怒杨坚、给谢氏带来灭顶之灾,只好举荐自己的儿子谢道宏。
杨坚于是任命谢道宏为太府少卿、赐爵阳夏县公。然而谢道宏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府少卿,非但没有得到升迁,反而卷入了陇西李氏大案。
第966章:落架凤凰不如鸡(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