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举的马槊齐齐放下。
双方的骑兵纵马交错而过。
拔塞干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错马而过之后,夏军这边落马的人不多,但样磨人那边却出现了大量空跑的马儿。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对面冲锋肉搏的时候,考验的就是另外一种本事了。在这方面,职业武人有着难以比拟的优势。
而且,长枪骑兵杀起人来是真狠啊。方才虽然被烟尘遮挡,但他隐约看到,双方迎面碰撞之时,手持马刀、骨朵等短兵器的样磨骑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齐刷刷倒地。
夏人,似乎光靠骑兵就打赢了这场仗,虽然有摘桃子的嫌疑,但硬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步兵大阵加快了速度。
或许是轻视吧,他们不太在乎样磨骑兵的威胁了,稍稍放松了阵型方面的要求,加快速度,直接冲向那破烂的城墙。
敌人这个表现,也确实很难让他们尊重得起来。
这个鸟样,真的不如契丹骑兵能打。如果大夏没有攻灭契丹八部,而是任其发展,一统草原东半部分的话,将来西进,西域的这些人估计没一个打得过契丹,都什么水平啊!
苍茫的大地之上,数千步兵跨过草地,越过浅浅的溪流,溅起大团的水花。
在溪流前结阵迎敌的样磨步兵紧张地大喊大叫,夏兵还没到近前,长枪就刺了出去,好似在捅空气一样。
水花散尽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狰狞的面孔,以及直透胸腹的长槊。
长槊之后,高高的长柯斧奋力劈下,鲜血溅了一地。
样磨人咬牙向前冲,妄图凭借血勇之气将夏兵击退。
夏兵征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们凭借着身上的精甲,步槊稳准狠,每捅一下,对面必有惨叫传出。
手持长柯斧的武人没有像敌人一样热血上冲。打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没那么容易激动了,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型,发现被己方步槊手刺开一两个缺口后,立刻蹂身而上,长柄钝器横扫千军,将缺口打得更大,制造更多的混乱。
这是一群装备精良、武艺娴熟、坚定冷静,兼且配合默契的职业杀手。
敌人在自我鼓劲,大喊大叫,催眠着自己“我要保护家人”,然后双眼赤红地冲杀上来。
他们在默默观察着敌人的破绽,用最高的效率,互相配合着杀人。
敌人空有血勇之气,但武艺稀松,章法欠缺,配合不到位。
他们杀人杀了半辈子,早就麻木了,不会轻易激动,也不会轻易恐惧。敌人身形一动,经验丰富的脑海中就闪现出了击杀他的办法,在大脑还没下命令的时候,肌肉记忆就已经开启,自动捅出了致命的一枪。
有时候失手了也不打紧,都不用知会,战友自动上前一步,为他化解危难。
战场之上,无需感谢谁,大家都是凭本能在厮杀,配合是深入骨髓之中的条件反射。
能指挥这样一支军队,其将领是幸福的,因为它能弥补你拙劣的排兵布阵,似乎什么阵型都能打胜仗,直到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真正露出破绽——有人甚至一辈子没遇到这样的对手,然后还能以平庸的才能在史书上混个名将的称号。
战斗在最初僵持了片刻之后,很快就呈现了一面倒的态势。
血勇之气固然重要,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
心脏被刺中了,浑身会失去力气。
头颅被斩下了,躯体会轰然倒地。
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样磨人很快被赶羊似的挤压在了一起,然后有人血气消退,恐惧涌上心头,转身就跑。
敌阵不可抑制地崩溃了开来,夏兵快走几步,沉重的步槊开始横扫,制造更多的混乱。
打退了敌军的骑兵也兜马回转,从侧翼插入敌阵,将其彻底搅散。
拔塞干站在高坡上,目睹着样磨人的这场惨败。
南风卷着沙子吹了过来,他的嘴巴还大张着,没有丝毫反应。直到他咽下一口唾沫,这才如梦初醒,呸呸吐了起来。
夏军步骑已经冲进了敌人的村镇,追亡逐北。
破烂的城墙根本阻挡不住他们,样磨人大声哭喊,四处逃窜。
没有任何怜悯。
夏兵渐渐散开,以五十人一队,逢人便杀,见人就砍,无论是耄耋老者,还是黄口小儿,遇到就是个死。
“屠杀……”拔塞干艰难地说了一句:“其实可以把人抓走的,当奴隶不错。”
杨亮已经从前线收回了目光,冷笑一声,道:“抓了俘虏,你给他们饭吃?”
这话说得够冰冷,拔塞干无言以对。
山下的突厥轻骑兵也冲了上去,加入了烧杀抢掠。
他们与样磨人缠斗了三天,伤亡颇大,此时满肚子老气,急需发泄,因此下手也非常之狠。
还有人直接抢起了财物,遇到漂亮的女人,更是扯下衣服,哈哈大笑。直到被夏兵扇了两个耳光,这才松手,眼睁睁看着妇人被夏兵扛走。
拔塞干远远看着,想抱怨两句,又不敢说出口。
故老相传,当年西域的唐兵也是这般跋扈、蛮横,动不动羞辱、欺负他们这些草原仆从兵。
恶果也是有的,高仙芝率两万唐兵、五万蕃兵攻至怛罗斯,面对大食时,满腹怨气的葛逻禄人临阵倒戈,与大食人一前一后,夹击唐兵,令高仙芝猝不及防,率残卒数千狼狈败走。
而撤退的路上,遇到堵塞道路的蕃兵,唐人直接拿木棓将他们击落山谷,根本不把大伙当人看啊,想想都气愤。
当然,拔塞干现在还不敢反。
萨图克的实力与大食不好比,纵然临阵倒戈了,最后怕是也要被干死,不值得。还是先跟着夏人混点好处吧,哪怕地位低了点。
杨亮已经下了山坡。
拔塞干匆忙跟上,朝已经被攻克的拔涣城(姑墨州)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