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再次站稳,斧头再次迎面劈来,彭勇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忍痛举起重刀迎向半空。
黑熊一般魁梧的巴音图大吼一声,将全身力量集中于长斧之上,对尼堪猛砍猛劈,在他的三次暴击之下,尼堪已经承受不住,口吐鲜血半跪在地上,手中举着重刀还在做无意义的抵抗。
巴音图看见尼堪脚后跟在苔藓上划出了条长长痕迹,再次扬起斧头。
“去死!”
扬起的长斧被藤蔓缠住,巴音图感觉脖颈冰凉,回头看时,一只猿猴闪过林间。
护城河外竖起了两架破旧的马车,作为这次炮击的靶垛,刘招孙目测靶垛距离红夷炮约有四里。
明代关于红夷大炮有效射程的记载,非常凌乱,有些数据还前后矛盾,射程从三里到三十里,不一而足。以至后世需要专家撰写论文来论证它的有效射程。
四里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佛朗机炮和大将军炮的有效射程。
不知道眼前这门红夷大炮能不能打到四里。
如果打不到,那么,开原城下炮决努尔哈赤的梦想,就需等待有缘人了。
他转身对茅元仪道:
“可以开始了。”
茅元仪指挥两个炮手用碎土木块垫在炮轮下,又用铁锚将跑轮固定。接着炮手开始检查药包和铁弹。
刘招孙望那两个炮手一眼,正是那日用弗朗机炮和镶蓝旗对轰的韩真义和姚长。
韩真义和姚长现在升为了炮兵营把总,手下各统领二十人的炮兵队伍。
茅元仪教授红夷大炮操作之法,便从这两位把总开始,等他们学会,再教授其他炮手。
刘招孙见他们使用的是定装发射药包,不免有些惊讶,他虽然不知定装药包具体怎么操作,却也听说过这种发射药包不仅可以提升发射速度,还能降低火炮炸膛风险。
据说这种方法是瑞典军事家古斯塔夫首创,十六世纪传到日本,没想到茅元仪竟然都懂。
其实,关于火炮射击的用药量,最理想的情况是,在火药完全燃烧的瞬间,刚好将炮弹推送至炮口,这样就能使炮弹获得最大推力。
如果火炮装的火药过多,不仅浪费,还有炸膛风险;如果过少,则炮弹受到最大推力后还在炮筒内,就会影响炮弹出膛的初速度,进而影响火炮的最终威力。
等到火药和炮弹装填完毕后,茅元仪取出个有点像游标卡尺的东西,在火炮前比划了一番,又拿出张白纸在旁边写写画画,刘招孙不知这是什么原理,也不知是怎么使用的,可能还要运用到些军事数学知识,他决定有机会向茅元仪请教一下。
金虞姬正要走近些观看,刘招孙一把拉住她。
“离远点!”
他知道红夷大炮极容易炸膛,何况还是山寨版,若是运气差点,全身会被炮架木屑打成刺猬,生不如死。
金虞姬见他生气,连忙退后两步,也拉着刘招孙往后退去。
折腾了整整一刻钟,茅元仪总算瞄准了目标。他大喊一声,让众人往后退。
红夷大炮前,只剩下韩真义姚长两个炮手。
刘招孙望向前方,暗暗祈祷,千万不要炸膛。
忽然听见前面突然巨响,红夷大炮猛地向后一退,一颗黑色铁弹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打中了!打中了!”
茅元仪激动的将标尺砸在地上,原地蹦了起来,众人抬眼望去,对面一架马车消失不见,地上都是木屑碎片,炮弹击碎马车,继续向前弹跳了几下,最终一头扎进泥土里。
“清理炮膛,装炮!”
茅元仪大吼一声,从地上找到刚刚扔掉的卡尺,又开始对着红衣炮比比划划。
听到命令后,韩真义如同木偶人般,用一根缠着棉布的棍子,蘸水伸进炮管,开始清理炮膛,被火药烧热的炮管发出滋滋声响,大股大股水蒸气从里面冒出来。姚长则取来定装药包,将药包装入清洗之后的炮膛,用一块湿布放在炮口,防止炮膛内死灰复燃,提前引发炮弹。
刘招孙没再看下去,他从茅元仪忐忑不安的表情上已经推断,这位火炮专家三个月多月废寝忘食全力以赴研制的红夷大炮,基本算是稳了。
刘招孙开始计划,怎么才能一炮干死努尔哈赤或者皇太极。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就需要让后金汗的黄龙帐进入大炮射程内。
也就是说,开原守卫战的主战场还是要放在城下。
一声巨响打断了刘招孙思绪,第二枚炮弹继续命中目标。
周围响起喝彩之声,茅元仪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身子瘫软在地,刘招孙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身材瘦削的茅元仪,周围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刘招孙望着躺在怀中气息奄奄的茅元仪,微笑道:
“茅兄,茅兄,燧发枪还在研制,你要停住啊!”
茅元仪的红夷大炮目前还不能达到史书记载的“一炮糜烂十里,一炮歼虏数百”。
不过刘招孙也不准备批量生产这种大杀器,就是想也不具备这个条件。
这种实心铁弹在战场上威力巨大,曾经有纪录,在欧洲战场上,有三十三名带甲的西班牙重骑兵被同一发炮弹打死。
为了尽可能的增大杀伤效果,炮手一般会沿着对角线的方向炮击敌人的行列如果击中的话,对角线所穿过的敌人最多。
后期条件允许的话,野战炮必须赶紧上马,刘招孙很想亲眼看看实心炮弹在严整的建奴军阵中犁过,是怎样的场景。
两名亲兵将茅先生抬走救治,刘招孙抚摸这微微发烫的炮管,暗暗下定注意,努尔哈赤不来开原则已,来的话,就一定给他个惊喜。
试完火炮,刘招孙叫来裴大虎,让他安排人手严密看护,不得让闲杂人等接触,尤其是开原城内那些外番商人。
裴大虎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立即着手去办。
刘招孙叫上康应乾,再去工坊看看燧发枪的进展,据说已经有点眉目了。
走了两步,却听康应乾低声道:
“刘大人,听说你要派人去辽阳和川兵浙兵拉关系?”
刘招孙知道康应乾想要说什么,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道:“你是觉得乔监军不行?”
康应乾笑着摇摇手,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接着道:
“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嘴巴大的能装下这门红夷大炮,你让他去,非坏事不可。”
刘招孙当然知道乔一琦性格,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乔监军和戚金将军是故交,多年的交情,除了他,还能有谁和戚家军说得上话?”
刘招孙没说出来的是,乔公子在辽阳有大把银子,也只有他,才能解决戚家军在辽东的实际问题。
历史上浙兵与白杆兵交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粮饷分配问题,这些可不是靠一两句知心话就能解决的。
康应乾一点就通,直勾勾的望向刘招孙,问道:
“刘大人,你从京师带回的二十五两银子,现在还剩多少?本官看你这两个月,又是招兵,又是买粮,还雇人挖矿,真是挥金如土”
刘招孙正要说话,远远望见秦建勋骑马朝北门这边跑来。
等走近一些,两人见他锁子甲上还有血迹,刘招孙问道:
“今日又遇上建奴哨马了?”
见秦建勋步伐急促,刘招孙便知有大事发生,应该是叶赫骑兵的事情。
秦建勋翻身下来,抬头望向刘招孙,低声道:
“大人,叶赫部布尔杭古来投奔咱们开原,约有八百骑,现在城北十里。”
“布尔杭古?”
刘招孙心头狂喜,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他对海西叶赫没什么印象,上次在浑江会盟,来去匆匆。
秦建勋连忙道:
“此人是布扬古的弟弟,他说他哥哥被镶蓝旗旗主剁成了两半,他要给布扬古报仇,也要把济尔哈朗剁成两半。”
刘招孙轻轻叹息,布扬古上次在浑江还救过东路军,怎么说死就死了,而且死的这么惨烈。
“看来济尔哈朗比那个阿敏要厉害的多,一战灭海西。”
康应乾听了冷笑道:
“后金都是蛮夷,把人家父子都剁了,真是欺人太甚,这位布尔杭古倒是志向远大,老夫很是喜欢。”
“刘大人,必定是蒙古人想抓他们去后金领赏,他才投奔了咱们,不过不管如何,这是第一支投奔开原的外番兵马,咱们要好好招待他们!”
刘招孙点点头,该来的终于来了,有了叶赫骑兵的加入,开原城防便更加牢靠,他也能让战兵腾出手来做更多事情,不像现在这样每天东征西调,疲于奔命。
刘招孙想起秦建勋还在等自己回话,连忙道:
“你持本官令旗过去,告诉他们,本官刚才在和调试大炮,不必担心,再给他们带些干粮去。”
秦建勋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一会儿,抬头望向金虞姬,又看看了刘招孙,欲言又止。
“秦司长,有话便说。”
秦建勋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
“大人,布尔杭古送来了几十个蒙古女子,说是在科尔沁俘获的,还有些珠宝要送给大人。”
刘招孙回头看了一眼,见金虞姬真听得仔细,连忙摆手道:
“美女,本官不要,银子,本官也不要他还有什么?”
康应乾在旁边扯了下刘招孙,低声道:
“银子不要,女人不要,你想要什么?”
秦建勋没注意到康监军说话,接着道:
“还抢了莽古斯的孙女,说是一并送给大人,表达当初浑江会盟的诚心。”
康应乾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浑江之盟,老夫看这伙马贼在科尔沁抢掠太多,害怕科尔沁人寻仇,便要把咱开原也拉下水。”
此时科尔沁对明金之战的战事,还是处于中立态度,至少表面上是中立。
刘招孙也不想得罪这个遥远的邻居,至少现在不得罪。
“莽古斯,莽古斯。”
他喃喃自语,秦建勋以为还有安排,也不敢插话,忽听刘总兵问道:
“那女孩可是博尔济吉特氏?”
秦建勋一脸茫然,他本是蜀地出身,哪里知道什么蒙古姓氏。
“末将不知,只知道那女孩好像叫个布”
刘招孙微微一笑,转身对康应乾道:
“是大玉儿,大玉儿来了。今天,真是三喜临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