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送往重霄门的请帖上,唯有曲意棠与赵莼的名字,齐伯崇不在受邀名单之中。
故而今日到场时,亭台中设下的座位便是按宾客名单而定,赵莼之座在曲意棠之下,种种布置皆是凝元规制,有所区别。
然而赵莼未见,倒是换了位实打实的分玄期修士前来,幸而上辰宗筹备寿宴的弟子十分有眼力见,无须竺坞道人出言施令,就已利落地更换桌案布置,一切规制比对分玄宾客,赶上了齐伯崇入座。
“这有何妨,齐道友尝了我那寒岁酒要是喜欢,大可随意取上百坛!”竺坞道人不由抚掌大笑,连连邀着两人入席,而宴中宾客俱都一齐欢笑,对曲意棠这番说辞倒是没一个信的。
竺坞道人那寒岁酒固然是以千百种珍奇灵物所酿,饮上一杯可增加些许修为,使真元浑厚凝练,但于分玄道人来说,效用已是微乎其微,难以达到为人觊觎的程度,更别说为了它来赴寿宴这般程度,场中众人心中皆知重霄门二人有所图谋,只是无人捅破窗户纸罢了。
曲意棠二人到后不久,帖上名单大抵也到齐了,众人俱都落座等着竺坞道人开口,亭台外才有两人姗姗来迟。
几乎是同一刻,齐伯崇周身气势唰然一变,目中眼神锐利如刀,直往来人方向刺去。
“是赤神宫邪修。”
“育养通影虫的人也在其中。”
得齐伯崇如此回答,曲意棠亦不由定了神色,美目微微凝神,面容笑意不改。
来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是个佝偻着身子的独眼老叟,衣着十分破旧,不像是修道之人,反倒与路边乞儿更似,仅剩的一只眼眸内浊黄一片,看人时总显得阴恻恻的,瞎掉的那只独剩个黑洞洞的眼眶,竟是被人生生挖去的眼睛。
两人相较,另一人则显得丰神俊朗起来,其身如青松,面如冠玉,身着宝蓝回纹直裰,颈戴一圈白玉珠,明显是好生收拾了一番衣冠,并非匆匆前来,只一身凝元初期修为,却显得十分矜贵清高,见到筵席内诸多分玄也毫不怯场拘束。
旁人不晓得,曲意棠和齐伯崇倒清楚两人身份,赤神宫遣派而来的修士中,有一位分玄与一位凝元修士,就是眼前之人无疑了,而那凝元修为却尤显孤傲的,必就是先前动作颇多的王晏归。
曲、齐二人与空谷道人对了个眼神,又见竺坞道人再次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向众人介绍道:
“这两位是湖外而来的神道修士,与我派先掌门曾有故交。”
上辰宗此代掌门年岁经历都算不上久远,此时借出上代掌门的名号便显得合理许多。
众人听了这话了,多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神往王晏归二人身上扫了又扫,他们这还是首次得见神道修士来此,说不好奇自是假的。
不过听闻湖外神道所占之地,对旧修的态度乃是打杀驱逐,忌惮不悦之下,众人对王晏归二人又冷上几分,有好事者更是直接出言道:“我听闻大湖中出去的修士都被你们打杀尽了,这可是真的?”
王晏归素日仗势惯了,来上辰宗后也是被人捧着,今日冷不丁被人刺上一句自然不悦,当即就垮着脸冷笑道:“天下修士各有所据,入了我道修士的地盘,欲要如何处置和你有什么干系?”
谷</span> 那人好歹是个分玄,被凝元修士这么不客气还是头回,登时勃然大怒就要拍案而起:“你是哪家的小辈!”
真元轰然爆发,化作烈风扑袭而来,却遭独眼老叟振袖挡回,讥笑两声道:“你再敢动弹一分,老夫就叫你尝尝万虫啮身的滋味。”
原本和乐融融的寿宴,因着两方对峙,立刻就变得水深火热起来,即便知晓这场筵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竺坞道人,现下也被这番场面勾动了几分火气,忍不住拍案道:“好了!莫要吵了,都且入座罢!”
“这王晏归王小友,与麻笼道友乃是为了解我等燃眉之急才来的!”
亭台筵席这才逐渐静下,讶然目送着二人落座,听竺坞道人讲:“他们二人也是来自于湖外一尊大势力中,麻笼道友更是其中长老,我派先掌门旧时曾与那大势力中的一位弟子有恩,而今那弟子已成掌门尊位,听闻大湖中灵脉破碎将要消亡殆尽,便派了王小友两位前来查看,寻找续接灵脉的法门。”
任他讲得如何真挚可信,曲意棠只需看向空谷道人,见其眼中一片冷然蔑意,就知这理由来得荒谬。
重霄门不受灵脉破碎之威胁,自也不因此欢欣喜悦,席上其余的人却脸色大变,更有甚者竟从座上激动站起,连连询问:“此话当真?此话当真?!”
而即便是已经夺下大湖完整灵脉的七藏派几人,目中也精光涌动!
可见灵脉一事,已成为密泽大湖无数修士的心腹大患。
此话当真?
自是假得不能再假!
齐伯崇心头冷笑,且不说正邪不两立,邪修巴不得密泽大湖中的旧修早日死绝,那续接灵脉的手段更是艰难无比,唯有真婴期的强者才能信手抓握捏布置灵脉,而要捏合撕分,就得要外化尊者亲自上手了。
他倒想看看,这两人要从什么地方找一位尊者前来。
齐伯崇按捺不住蔑然之意,身侧的曲意棠却眉头微蹙,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那王晏归入座还不到一刻,就忍不住噙着浅笑站起身来,将赤神宫欲要协助大湖修士续接灵脉的消息广告来宾,如同冷水下沸锅,惊起好大的阵仗,如同曲意棠设想那般,众人看着王晏归二人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喜悦而狂热。
“倒是有一番手段在身上的。”她敛下眉睫,知道在这时候泼冷水反会引得众人不悦,直等到王晏归满意落座,两人视线相对后,听其道:
“不知重霄门与七藏派的道友今日可到了?”王晏归大手一扬,毫不客气,“早就听闻密泽大湖中有几位不世出的绝世天才,今日晏归也想见见,哪位是白山客,哪位又是赵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