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这股奇异滞顿之感便退却了下去,赵莼忙又收回心神,放出视线将四周揽入眼底。
此方大殿犹如壁画之中的天宫,抬头望不见屋顶,只可看见一片厚重的云层,随目光翻涌滚动,静静地游走、变化。她所立足之处,平坦齐整的地面上泛起浅金色的光辉,似乎在与头顶呼应,所雕画的纹路,也是一片片整齐的云纹,可惜与真正的游云相比,难免又多了几分人为的匠气。
赵莼向前走了几步,许多高大的立柱忽从身边飞速掠过,叫她平白生出一种,人不动而地自行也的感觉来。
“赵莼,你来了。”
倏地,大殿内响起一道威严稳重之声,并听不出说话着的年纪与模样来,只不禁叫人凌然生畏,不自觉间端正了姿态与神色。
她微微一顿,便向前拱手施下一礼,言道:“晚辈昭衍赵莼,特来拜见陛下。”
礼毕后,短时内却不闻这声音二度开口,赵莼遂放下手来,孤身立于大殿之中,察觉不出此人喜怒,却隐隐有所感觉,似乎是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而广阔得几乎无边无际的大殿内,似乎也有一道堪称遮天蔽日的巨大身躯,正游动其中……
良久,才听对方喟叹一声:“的确是朝晖的好徒儿,不枉她要为你求得一口血池来。”
赵莼一听,便应道:“师尊厚爱,晚辈实在不敢辜负。”
那声音似乎在低低地笑,却又不知是因何而笑,直待笑声淡下,才继续言道:“你可知,我曜日岛上共得血池一十三处,俱是先祖血液融入岛上池水所成,而池之大小不同,融入其中的血液也有多少之分,以此作为界限,便又将这血池分为上等一处,中等三处,下等九处。
“朝晖虽为你讨了血池,但安排这事的却是我族族老,想来他们也不肯拿上等血池给你修炼,这回为你开启的,就必然是九座下等血池之一了。”
来前便猜测过此行会受些暗地里的刁难,不想这么快就要应验了,赵莼倒也不恼,早有预料般露出一笑,说道:“十三处血池乃金乌留予后人所用,本就不是外族之人能够染指的东西,今能借用一处血池,已然是受了师尊的恩惠,实不该奢求更多。
“只是今日陛下本可不提这事,却又偏偏告诉了晚辈知晓,晚辈可否以为,这意味着血池一事尚还留有转圜之地?”
诚如赵莼所言,若真想让她用下等血池来修炼,对方大可把此事直接揭过,就算赵莼日后明白了其中隐情,也绝没有办法扭转族老的决定,只能吃下这一记闷亏。
而今日宫大帝引导她了解此事,难免不是另有用意。
“哈哈哈,”那声音忽然大笑起来,似乎听见了极有趣的事情,“不想她朝晖的徒儿,竟会生出这样一副玲珑心肠来!
“你可知道当年你师尊听了这事后,又说了些什么?”
赵莼一时好奇,问道:“什么?”
日宫大帝便道:“她说自己远道而来,定然要用最好的东西,是哪个族老不愿拿了上等血池出来,她便与哪个族老的儿孙不对付,看谁先忍不下去就是了。”
怪不得对方想到这事,会突然放声大笑,纵是赵莼听了这般旧事,当下也忍俊不禁,不觉莞尔道:“师尊性情一直如此,委实叫人羡慕。”
“不过血池一事,的确不是有意为难,”日宫大帝收了笑意,语气仍然温和,“此乃先祖血液所成,其中威力,非尔人族能够承受,上等血池更是只有纯血后裔才能受用,他们拿了下等血池给你,也是怕出了什么岔子,朝晖会找他们的麻烦罢了。
“不过你也会问,若用不了上等血池,我又为何偏要把这事情说给你听。
“这是因为多年之前,有过那么一个例外。”
赵莼心中一动,顿时开口:“这个例外,就是师尊?”
“不错,这个例外就是你师尊朝晖,”日宫大帝毫不避讳,直言道,“在她之前,从没有我族纯血后裔以外的人或天妖,能够受用上等血池,绝大多数修士,都会在踏入池水后的半刻钟内,就因浑身经脉烧灼而亡,可以说,朝晖是第一个在上等血池中修行,并全身而退的人。
“实际上,除我族后裔以外,也只有人族修士勉强能够受用下等血池。”
“这可是因为,池水中蕴有金乌之血,会对异族天妖排斥更甚?”赵莼问道。
这就像其他妖修在面对金乌后裔时,会由内而外地感到畏惧一般。
日宫大帝嗯了一声算是承认,继又看了赵莼一眼,言道:“除此以外,她也是昭衍开宗立派以来,唯一一个有望以真阳之道问道成仙的人。”
“在她之前,也有修行了昭衍那部大日至法的人,他们不是终生止步于洞虚境界,就是最后以旁门之道触及了道果,不曾寻及大日之道的真谛。”
旁门之道?
这事赵莼倒是有过了解,昭衍虽有至法十三部,可世间大道却远远不止十三条,即便是修行了同一部道法的弟子,最终也可能会走向不同的大道,所以不同之人,本身对大道的阐释也不一样,摘取的道果又怎会完全循就道法,而脱离了自身呢?
正如她的大日之道和亥清的真阳之道,都是阳日的不同阐释,同一部道法中又有黄昏之道、朝霞之道,只是与阳日的真谛有了偏差,而要被归在小道之中罢了。
日宫大帝口中的旁门之道,所指的就是这些小道。
“阳日即是金乌,故不管大日还是真阳,只要触及其中真谛,便就是触及了先祖,我以为,朝晖能够受用上等血池,与她的真阳之道不无关系,同样,她的徒儿朝问就只能受用中等血池,这也印证了我的猜测。
“如今你来了,赵莼,我认为你会是继你师尊之后,又一个能够受用上等血池的人,
“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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