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别被我们这些伤病号拖累脚步,拿上武器继续前进吧!去赶走侵略者,去拯救人民,去建设我们的国家,让所有受压迫的老百姓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立正!”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刘班长哑着嗓子嘶吼着,“敬礼——!”
“唰!”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手拿斗笠的刘班长、李壮和张二娃以及护士季春兰动作一致的抬起了手臂。
“谢谢.”
卫燃无声的呢喃着,同时也取出了相机以最快的速度一番调整之后,赶在刘班长等人放下手臂之前,朝他们按下了开门。
等刘班长几人放下手臂,卫燃也收起相机走了过去。
“卫燃同志”
见他过来,早已泪流满面的季护士近乎哀求着说道,“能给他们拍张照片吗?”
“能”
卫燃点点头,再次举起相机的同时问道,“你认识他们?”
“认识”
季护士压抑着情绪,带着哭腔解释道,“是是卫生队收拢的病号班,本来.本来姜裕同志也要送到送到病号班的。”
“我认识他”
刘班长指了指离着最近的一位红军战士的遗体说道,“他和我是老乡,王俊成,是个排长,他的娃和我那俩娃一样大呢,他弟弟留在雪山上了,没能走下来。”
“这是我们卫生队的指导员赵婉雅同志”
泪流不止的季护士指着一具瘦小的尸体说道,“她是我们的指导员,也是我们的老师,她参军以前是沪市医院里的儿科大夫。”
“她”
卫燃怔了怔,如果不是季护士说,他甚至都没看出来,那具同样留着寸头的尸体竟然是个女人.
“卫燃同志,就给她拍一张吧。”
季护士哀求道,“过雪山之前她把刚出生的孩子托付给了老乡,她丈夫已经牺牲了,她都没来得及给孩子起名字,以后万一找到她的孩子,总要让孩子知道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
闻言,卫燃下意识的凑近了些,接着便清楚的看到,赵婉雅同志的脖子上,用麻绳挂着一只小小的虎头布鞋。
那布鞋不过掌心大小,“虎头”的额头,原本该有个“王”字花纹的位置,却仔细的绣着一个金色的镰锤标志。
没等卫燃按下快门,甚至没等他把镜头对准卫生队的赵婉雅同志,李壮和张二娃也指着同一具各自并不高大的尸体异口同声的说道,“我认识他”。
紧接着,同样止不住眼泪的小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李壮抹了抹眼角,开口继续说道,“他叫马震,是咱们连队的司号员,他.他才15岁。
我们分开前,班长才用才用麻绳给他做了一碗辣椒水长寿面。”
他这边话音未落,张二娃也小心的撸起了马震的袖口,那已经肿胀发黑的手腕上,果然系着几根曾经代替面条寓意长寿的麻绳.
“啪!啪!”
卫燃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迫使自己平复情绪,也迫使自己端着相机的手不再颤抖,慢慢将镜头对准了那位王俊成王排长。
然而,他却并没有按下快门,反而走到这具垂着头的尸体边上,小心翼翼的帮着他把浮肿的头抬起来靠在树干上,接着又把周围几人的头一一抬起来,以王排长为焦点,朝着他们按下快门拍下了第16张照片。
紧接着,他又以同样的方式,朝着卫生队指导员赵婉雅同志和她脖子上的那只虎头鞋以及周围的其他同志,朝着司号员马震同志和他手腕上系着的那几根麻绳以及周围的其他同志,依次按下快门,接连拍下了第17张照片和第18张照片。
“对不起”
卫燃愧疚的呢喃着,“我只剩下六张底片了,我没办法给其他的同志都拍一张单人照,我”
“这不怪你,已经很好了。”
刘班长轻轻拍了拍卫燃肩膀,重新戴上军帽和斗笠,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说道,“同志们,我们没有悲伤的时间,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浪费时间。去收集物资,找吃的,找柴,找任何用得上的东西!
就像留在这里的同志们说的那样,咱们只有活着走出去!赶走了侵略者,拯救了受压迫的群众,建设好我们的国家,让所有的老百姓能都有尊严的活着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是!”
所有人嘶吼着给出了有力的回应,硬着心肠不再看一眼拿起已经不会再睡醒的人,冒着冰凉的雨,在这片并不算大的松林里寻找着任何可以拿来果腹的食物,也寻找着易燃的松明,劈砍着可以带走的树枝。
会有人活下来吗.
卫燃一边寻找着能吃的东西,一边分心思索着,时不时的,甚至会在松树的树根附近挖一挖,妄图发现些可能藏匿其中的小动物,又或者曾经吃过的茯苓。
然而,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或许是海拔的原因,这一番搜索下来,他唯一的收获,也仅仅只是一根半米多长,手腕粗细,没有被人捡走的枯枝而已。
往回走的路上,卫燃突兀的停下脚步丢掉了手里拎着的树枝,再次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相机看了看,接着拆下了外面的马毛皮套。
先成功收起了没有皮套保护的相机,他接着又从皮套的附件仓里取出了之前拍过的那卷底片,用一根麻绳牢牢的绑住,像挂光荣弹一样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粗暴的扣掉相机套上那枚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金质近战突击章随手一丢,卫燃试着咬了一下这个跟随了自己很久的马毛皮相机套。
相对柔软和厚实的口感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玩意儿好好煮一煮,绝对比皮带要好吃一些。
只是只是他之前从未想到过,这东西竟然也有成为食物的一天。
将这即将当作食物的相机套挂在脖子上,一无所获的卫燃重新拿起捡来的枯枝,拄着木棍艰难的爬上了山顶。
这山顶并没有树,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植被,就连山的另一面,也同样光秃秃的,仅仅只有薄薄的一层草皮和零星的灌木而已。
也正因如此,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山的另一边,依旧是反射着天光,被雨水激起道道涟漪的泡水草地和大片的沼泽。
当然,还有从这一面的山脚,隔三差五插在地上,一路蜿蜒着向远方延伸,充当路标和墓碑的木棍。
也直到站在这里,卫燃也终于知道,身后那些伤病号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
因为就在目光可及的视野之内,便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分割了草地。
虽然离着有些距离,但他仍旧可以通过目测估算出来,那条小河的河道可能仅仅只有一米的宽度而已,它甚至不该被称为河,反而叫做小溪可能更准确一些。
但同时他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条河虽然不宽,但两岸却都是泛着水光的沼泽地。再考虑这里的海拔和身体状况,尤其是饥饿程度。
卫燃不由的有些绝望,那条小河以及两岸的沼泽,别说他们这些暂时身上没有疾病的人想安全走过去都要打个问号,更何况那些决定留下来的伤员呢?
又或者,如果那些伤员决定跟着继续走,决定过河,为了让他们过河,又将会有多少人额外牺牲在河道两岸?
选择死或许从来都是最简单的,但放弃生的希望,为了让同伴活下来所以主动赴死才是.
不,如果是这样.恐怕他们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吧?
即便如此绝望的枯坐在他们自己选的、自己写下碑文的墓碑下,静静的等着时间夺走自己剩余的生命。
回过神来,卫燃带着仅有的收获转身走向了宿营地的方向。至于回归任务里提到的那条河是不是刚刚看到的,他却根本懒得去想。
那河的对岸,视野之内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换言之,他们距离终点还有很远的路。
只是不知道.
卫燃忍不住看着相继回来的其余人,以及不知道去了哪的小喇嘛,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最终有多少活着走出了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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