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故国故人(中)【二合一】(2/2)
作者:油爆香菇

    “曜还以为依你脾性,会引颈就戮。”

    褚曜说完,哂笑。

    主将自然听出褚曜话中的讥嘲。

    他缓了缓声音:“此一时,彼一时,永固关是我答应人要守住的,若关门失手或者我战死沙场,尸首任由你处置。挫骨扬灰也好,悬吊暴晒也罢,随你!”

    当年褚府灾祸,他还在边境带兵。靠着国主女婿这层身份才能幸免于难,匆忙赶回后,将贬斥庶人的父母接到祖籍奉养。之后褚国国灭,几经颠沛流离……

    他以为褚曜已经死了。

    在祖籍给立了一块衣冠冢。

    之后,意外巧合被陇舞郡郡守所救。

    褚曜想要他的命,他无话可说。

    父债子偿,本应如此。

    但——时移世易,在彼此分离的十几年里,他也经历了很多事情,无法纵情恣意、为所欲为。要说哪里最欣慰,应该是再见褚曜的时候,褚曜再获文心。

    “这样吧——”主将掏出甲胄内的匕首递出去,道,“我打仗善用右手,这条左臂算是给你的利息,无晦,这样可好?”

    褚曜静默看着那柄匕首。

    匕首模样他很熟悉。

    这是他少时赠予发小的加冠礼。

    吕绝和徐诠两个看得神经越发紧绷,特别是褚曜抬手握上匕首的时候,主将却少见地松了口气。只是,褚曜下一个动作出乎众人意料。他将匕首推了回去。

    漠声道:“当年的事情,曜不想再提了。不管如何,你阿父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若无褚府多年精心栽培,绝无‘褚曜’这个人。那枚二等上中文心,我当年便打定主意,告诉自己,只当是偿还多年的恩情。撇除这桩恩怨,我与你们两不相欠,你的手臂我也不稀罕。”

    褚曜难道不恨吗?

    他当然是恨的。

    从还未加冠那年开始,十数载都在恨意中度过,火焰灼心。他现在能说得这般轻巧,只是因为他现在重新获得一切,所以可以风轻云淡般和过去恩怨和解。

    他也不会因为后来的事情否认恩师多年的好,不管是恩师还是虞侍中,都算不上纯粹好人,但也不是纯粹恶人,不过是受王权压迫不得不从的世俗庸人。

    “你我交情,到此为止。”

    褚曜极其平淡地说出这话。

    主将手中匕首险些没有握住,半晌:“……啊,如此,也好、也好……你一贯是个恢廓大度的,闳识孤怀、胸襟磊落……倘若阿父知道你还活着,应当能瞑目……”

    褚曜只是微微蹙眉,并无波澜。

    虞主簿叹道:“但是……”

    褚曜道:“请说。”

    虞主簿将话咽回去,欲言又止。

    褚曜靠着效忠郑乔才能恢复文心,而郑乔作死作到这个份上,国境屏障岌岌可危,十乌那边的野心已经膨胀到随时可能挥师南下的程度。郑乔内有民乱,外有豺狼觊觎,其势力有累卵之危。自取灭亡,不过是迟早的。而郑乔一死,褚曜也会死……

    当年骄傲入骨的文士真会这么做?

    这么做真的值得?

    只是,虞主簿不好问出口。

    主将此时也注意到这点。

    眸光陡然一利。

    脱口而出:“……无晦,你随了郑乔?”

    褚曜:“……”

    吃瓜的吕绝:“???”

    吃瓜的徐诠:“???”

    啊,不是——

    这话又从何说起?

    他们家褚先生何时随了郑乔了?

    徐诠气得辫子都要竖起来:“你这人瞎说什么呢?别给人瞎落户籍啊!”

    主将视线落向徐诠,尽管他没有开口,但那一瞬的威势却压得徐诠极不舒服。他下意识避其锋芒,回过神后,愈发恼羞:“褚先生乃是吾主帐下功曹!”

    跟郑乔八竿子打不着。

    “你主?”

    褚曜稍微一想就知道发小误会了什么,道:“吾主,陇舞郡守沈幼梨。”

    主将:“……你主公?”

    褚曜道:“是,吾主。”

    主将又是一段长长的省略号。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拿捏住了。

    褚曜看出发小的纠结,道:“各为其主,各司其职,你无需因为我这层关系而为难。我说了,你我交情,到此为止。我此行是奉主公之命,来视察了解永固关,也好安排后续辎重补给。你虽是永固关守将,但吾主是陇舞郡守,军需调度职权——”

    褚曜抬眼看着发小,眸子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按照发小以前的尿性,说得委婉了,他多半就顺水推舟,直接装傻充愣。他看到虞主簿的书信,认出了他的笔迹,本想杀过来讨债,但发现发小也在,临时改了主意。

    债,什么时候都可以慢慢讨。

    兵权,他要拿到手。

    不待虞主簿开口,主将先开口了。

    他果断拒绝。

    语气坚决没有商量余地。

    “不行!”

    褚曜语气添了几分危险:“不行?”

    主将气势一改,收起褚曜发小的一面,而是以永固关主将的身份与褚曜对话,他在营帐主位落座,傲然道:“对,就是不行!”

    又问——

    “你的主公,他有这个能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