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老友,他当年靠着家族举荐出仕,出仕没多久就协理办这桩灭门案。迄今还记得仵作验尸时,尸体体表长满蕈菇的样子。
他还是从方衍口中知道这桩灭门案的凶手就是自己,彼时考虑到朝廷都没了,两家又是一报还一报的仇,方衍又归顺了谷仁,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万万没想到——
方衍会无耻到这一步。
府上管事小心翼翼在侧伺候:“家长?”
老友捂着口鼻,黑脸让人离开这些有毒的蕈菇,不拔也不烧:“召集府上的青壮,其中七成都抄家伙去防守三道城!剩下三成留下看护府上老弱,让后院着手去收拾。”
一旦此城失守——
年幼子女和老弱女眷先趁乱逃离。
列祖列宗保佑,只盼能保留一丝火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也不忘派人去知会其他几家,告诉大家伙儿方衍的险恶用心,这是明摆着要捆上大家伙儿一起去死。不想死的就拼命守城。否则,方衍一死,所有中毒的人都给陪葬!
不管此战结果如何,这仇是结下来了。
老友一边带人赶过去,一边骂得更难听。
他也是文心文士。
嫌弃速度太慢,将府上的人交给族弟,自己先一步赶去了前线。这期间没能拦下的雷霆肉眼可见翻一番。屏障的厚度和颜色也肉眼可见淡薄几分,而雷云还有增厚趋势。
老友一瞧就知道情况不利于防守方。
“方老六,你死了就死了,正好去见谷子义,非得拉上老子作甚?”他看到方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蹭得一下上来。嘴上骂,行动上仍认命给他施加一道增幅言灵,无奈道,“如今的沈幼梨比当年的谷子义打眼多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想要她死无全尸?”
他知道吗?
他根本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想赔上自己的命。
方衍淡淡地戳穿老友的心思:“知道,怎么不知道,恐怕你也是想看她死的人。”
老友倒也不遮掩,开口便痛快承认道:“有点底蕴的人家就没有不盼着她死的。”
沈幼梨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而这些人当年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才选择妥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乐意一直被沈幼梨压制。若是有机会赌一把大的,他们也不介意改天换日!
方衍道:“太贪婪了。”
一切的野心都源于贪婪。
老友对这个评价嗤之以鼻。
这世上,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贪婪的,那些所谓高风亮节、清正廉洁之辈,也多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他们的满足,也不过是没有碰上足以打动他们的诱惑,或者回报不足以让他们摘下外界赋予的虚名高帽。方衍的评价下得太轻巧,追求的也过于违反人性。
方衍只是没感情地哂笑。
道:“唇枪非吾辈,手底见真章。”
鹿死谁手,不是还没出结果?
老友知道方衍不可能拿出解药,也知道自己此刻胁迫方衍会被乱刀剁成肉泥,只得叹气认命。碰上方衍真是欠了他的,当年就是因为方衍制造的灭门案让他替上峰背了办事不力的锅,仕途不顺,没两年就愤然挂印归家。
如今又来坑他,一来就要他命。
他们俩八字肯定冲撞!
老友还想嘲讽两句,例如老巢都被敌人劈了之类的话,下一息就看到方衍神色变,不是变差,而是肉眼可见浮现了喜色。
只因一团眼花缭乱的“雷花”之中,三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几乎同时落到晁廉身上。跟着便是三道人影飞速接近,直接上了城墙。
也幸亏方衍眼疾手快改了指令。
不然,最少也有两支弩箭冲他们射去。
待看清来人,方衍大喜过望。
“祈中书!”
祈善是最先登上城墙的。
他一眼便找到了坐镇指挥的方衍。
第二个上来的是一张熟人面孔,上一次见面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了。若非此人是跟着祈善来的,方衍都要拔剑劈砍过去了。他硬生生忍下了将人拿下的冲动:“怎是你?”
贺信面上不见尴尬。
道:“此战结束再解释。”
见方衍仍有戒备,贺信只得指着祈善给自己担保:“祈元良能作证,今日是友非敌。”
方衍冷笑着指着天上:“我会信?”
“牙齿都有打架的,何况亲兄弟?”
他跟贺述暂时不是一条心的。
这一点,祈元良可以担保。
方衍只能暂时作罢。
不多会儿,第三道人影也登上城墙。
几人简单见礼。看清此人模样,方衍终于能长舒一口气,栾公义和祈元良作为主上最信任倚重的重臣之一,他们的出现便意味着援兵也快来了,上南此次定能化险为夷。
一生被忽略的崔善孝:“……”
不是,他就不是个人吗?
心中有怨言但不是抱怨的时候。
崔善孝只是重重一咳嗽,仿佛喉咙卡了一口千年老痰,几人想忽略都无法。待方衍投来迷茫震惊的眼神,他花式转刀扇,动作潇洒利索,从容道:“莫慌,待崔某跟它过招。”
昂昂自若,人群焦点。
祈善感觉牙有些酸:“不需要帮助?”
崔孝道:“需要,借我文气。”
祈元良这厮文宫大成,不要钱一般挥霍文气那个潇洒劲儿啊,看得他老眼都红了。
祈善痛快答应。
尽管彼此都矛盾,但毕竟都是高手,配合起来天然有一股默契。崔孝抬头看着天空肆虐咆哮的雷云,心中一哂。扇柄在手中转动,口中轻诵:“不见吾身,视若无睹。”
没有目标,看你怎么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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