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年冷笑道:“康季寿,你也别逼我动手!说一千道一万,旁人死活与你何干!”
康时气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正要开口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孰料帐外传来苍老有力的讥嘲:“呵呵,好一句旁人死活与你何干!确实,他康家人死不死的,跟我们姓虞的有何干系?”
康年喝道:“谁在外面!”
康时已经认出声音主人的身份。
顿时感到强烈的不堪与羞耻。
“老夫是你口中旁人的叔祖父!”一只手将营帐幕帘掀开,另一手推开想要上前劝说的祈妙,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只看来人相貌顶多算中年,相貌跟虞紫有点相似。
他主动报上家门,康年心下骇然。
康时上前向中年文士行礼。
对方侧身避开,讥嘲道:“受不得,受不得,老夫官卑职小,哪受得起您堂堂刑部尚书的大礼?你们兄弟俩的对话,倒是提醒老夫了。一口一个你们康家,府上人丁还挺兴旺,多死一个也不伤元气,死了就死了吧,老夫可不行。无妻无子无女,膝下唯有微恒这个胞兄后人,也是双生兄弟唯一一缕血脉。论珍贵,她可比你们排行老四的康季寿珍贵多了。”
要死也是康季寿死。
中年文士斜眼乜视康年,见对方仪表堂堂,呸了声:“总不能让老虞家断香火。”
说完又冲康时道:“反正你也输大半辈子了,也不差圆满仪式再输一次吧?嗯?”
不管旁人怎么说虞紫性情,在他这里说破天了,他家微恒也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好!
康季寿?
这个瘟神算个老几?
说罢,中年文士拂袖而去。
临走的时候还冷笑留下一句警告:“老夫就将丑话撂在这里,就算微恒死了,他康季寿活了,老夫也有办法让他一辈子生不如死。不相信的话,你们兄弟大可去问问褚无晦,问一问他,老夫的文士之道是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满堂寂静。
祈妙目送中年文士离开。
待对方没了人影,祈妙吐出浊气。
压下心间思绪,硬着头皮上前给两位长辈见礼。她唤康年为伯父,康时为叔父。康年早就习惯这个称呼,但一想到眼下情形,心中又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作为祈妙曾经最敬仰的生父,居然被对方看到还有这样不堪又薄情寡义一面。这让康年头疼又重了好几分。
康时露出勉强笑意。
“妙儿怎么来了?”
祈妙往屏风方向张望一下。
支支吾吾道:“侄儿来看看微恒。”
康年身躯猛地僵硬,他根本没察觉营帐还有第四人的存在,而且还是当事人之一。
这下子,气氛更是凝固到让人无法呼吸。
祈妙提着医箱,微微躬身去了后边。
康时咳声叹气:“此事,兄……康家主就让我自己决定吧,我确实是康氏之人,迄今未婚也不曾与兄长分家,做不得主。但……”
他声音坚定道:“我也是康时。”
去留不是其他人能阻挠的。
他的性命也不该被旁人掌控牵绊。
康年面色阴沉如水,拂袖道:“随你!”
丝毫不提自己收到家书时,思绪犹如晴天霹雳般空白,空白之后就是无尽的悲痛绝望。他也知道,自己提了没有用。当年错误的一巴掌,如今错误的一番话,在他们兄弟之间划下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你的棺材我已经带来了,回头你愿意葬在哪里就葬哪里。”
他只当自己只有三郎一个弟弟了。
看着康年步伐踉跄的狼狈背影,康时是五味杂陈,心绪复杂理不清楚。屏风后面传来虞紫沙哑的声音:“那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都是有瑕疵俗人,何必用圣人要求衡量?
康年那番话,虞紫深感认同。
“康季寿,你跟你兄长那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虞紫沙哑声音带了点不太友好的笑意,那是一种跟细针一般隐晦、但扎下去又真切会疼的伤害,“骗我心软呢?”
下一息,屏风后的祈妙倒吸冷气。
她这会儿是又急又担心。
“四叔不是这样的人……”
虞紫淡淡应道:“哦。”
康时心知康年那番话确实刺激了虞紫,她心中有火气也正常,自己也没力气去辩驳什么。半晌留下一句:“微恒,你好好休息吧。”
她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
虞紫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康时脚步猛地顿住。
虞紫哂笑道:“有一个人废了就行,但,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我,我不可能为了旁人连自己都不爱,放弃继续往上爬的能力……”
“这个办法不可行的。”
虞紫道:“那就没办法了。”
顾池在同僚那边找不到对策,无功而返。
沈棠看着去而复返的顾池,还以为这厮是桃子吃完又来蹭她的:“我这里没没桃了。”
顾池噎了下:“眼下哪还有心情吃桃。”
“啧,桃都不喜欢了,看样子是遇见了大事。来,说来给我听听,让我也乐一乐。”
顾池:“……”
有这样的主上真是他的福气。
他深呼吸几次才问出口。
“主上打算怎么处理季寿两个的事情?”
沈棠批奏折的手停顿下来。
顾池沉声道:“他们两个谁折了都是莫大损失。若是能保住,尽量全都保住了!实在不能,也该保住其中一个,否则的话……”
“没有只保一个的选择。”
沈棠又低头批奏折了。
“望潮可知道囚徒困境?你应该知道的。聪明的人也会因为聪明而作茧自缚,互相背叛的概率远大于互相忠诚,更何况还关乎性命,老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俩的圆满仪式,不仅是考验对方,更多是在考验他们自己。要么两个都活下来,要么两个都死。看清自己的心,掌控自己的人性,这才算道心圆满吧?外人提点不行,你我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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