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看着这条线差点把舌头吃了,不是因为远,也不是滑稽的驻军五十,而是因为刘承宗在地图上画的线,是从卫拉特北部画到漠北的北部,最后再抵达后金的北部,整个路径上刘承宗什么都没画,完全是未知状态的地域。
常识是越往北越冷,越往北越荒凉,眼下漠南都不能活人了,蒙古人大股小股地叩关请求内附,刘承宗却告诉他如今有一个大国从最北边的不毛之地,大股向东扩张。
张献忠人都傻了,这帮人什么妖怪变的?
老冰棍儿成精了?
不过在经历短暂震撼之后,张献忠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很认真地对刘承宗道:“大帅,你不必管他们。”
刘承宗:“哦?说说你的想法。”
“从这,到这。”张献忠抬手在卫拉特北部点了一下,又点到雅库次克,道:“比乌斯藏到京师还远,即使全程设立三十六站,十日也跑不完,何况北边天寒地冻,东边有事西边一个月都不知道,他们管不住。”
“卑职估计,大帅是担心他们威胁漠南,即使其兵临漠南,行军三千里也师老兵疲,我军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之攻灭。”
刘承宗赞赏地看了张献忠一眼,不简单。
他夸奖道:“有见地,你说得对。”
张献忠说得完全正确,甚至都料敌从宽了,不仅没有低估西伯利亚的行军难度,甚至还高估了,如果一支军队从莫斯科开始行军,走到贝加尔湖何止师老兵疲,路上就已经断粮崩溃七八次了。
但没有用。
那边天寒地冻,根本就没有正常的行军环境,就好像两军对垒,死伤达到一个临界点,军队就会发生溃逃;但如果这支军队被围住了,跑都没地方跑,战胜方又不收降,战败方大概率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西伯利亚就是这样的情况,往哪儿跑都是死,原路返回是死,流落冰原还是死,抵达目标开战打上一场,反倒有最大的存活几率。
“但我不是担心他们威胁漠南。”
刘承宗笑眯眯地摇头,这才抬手覆盖在简图北方无边的未知土地上:“我要的是这片土地,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毛皮,一百年二百年,我们可以用不上,但不能拱手送人——封锁乌拉尔山,是真正的洪业!”
张献忠瞪大眼睛,这话槽点太多让他不知该从何吐起,只觉得刘承宗疯了。
他归附元帅府也有段时间了,作为高级官员,元帅府具体是啥情况,他比不少资格的参将都清楚。
先不说为了一点儿毛皮发动战争这事儿特别小家子气,单就说如今元帅府版图上最大的特产就是他妈的毛皮,本地盛产毛皮的康宁府,因路途遥远大雪封山,基本上都就地消化了,即便如此,卫拉特的毛皮一送过来,就直接把西宁府的制皮业撑崩了。
就这,还嫌毛皮少呢?
你要这么多皮干啥啊?
张献忠一脸蒙圈,寻思这刘狮子也不是个特别贪财的人,何况就算特别贪财,咱直接给汉中府打下来,要啥没有?非盯着北方不毛之地做啥嘛。
不过说到这,老张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是干啥来了,立刻也不管有没有领会到刘承宗的精神,直接正色抱拳道:“大帅,要派兵发往瓦剌鞑子的地界,我有一计,可节省一年练兵时间。”
“什么计?”
“扫地王张一川,大帅听说过么?”
刘承宗点点头,有点印象,叛军里的后起之秀。
最早他们清涧会盟,定下四路进山西的策略,那时候张一川还是个手下几百人马的小首领,连进屋子的资格都没有,投奔了座次第三的高迎祥。
但后来王左挂在绥德投降受抚,部下一个叫克天虎的首领跟了张一川,算是有了起家的资本,在绥德一通大闹,有了名气,成了跟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齐名的二流首领。
刘承宗问道:“我记得他是跟李兄合营的首领,号称闯军五营是吧?”
“对,就是他,跟黄娃子合营呢。”张献忠点头大为兴奋,道:“他派人找我了,在山里熬不住要找事做,手下几千人马牢靠得很,派他去天山吧。”
刘承宗寻思,你说的节省练兵时间,我还当是什么好计策,就这?
他心里的练兵时间,其实是调到天山之后的两年,新募士兵在练兵卫的一年,主要学习的是言语和冰原求生技巧,就算张一川过来,这事还得学啊。
反倒是张一川所部能征惯战的才能,在北方根本用不着。
在刘承宗心里,天山军跟向东扩张的罗刹军根本不会打会战,真正的罗刹好汉都会死在夺位战争里,不会跑到西伯利亚学狐狸叫、看萨满跳大神。
罗刹人依靠河流行进,元帅府的天山军就也依靠河流行进;罗刹人在河道重要节点修堡子,元帅府的天山军就也在河道重要节点修堡子——无非是拼技术、拼兵力、拼军火能力嘛,谁怕谁啊?
在几条必经河流的要道修筑堡垒,直接从中间截断东西往来的要道,你就算东边扩张得再厉害又能怎样?
只要天山军在西边顶得住,刘承宗完全可以把深入远东的罗刹兵全部熬死,熬到他们变成蒙古人。
打什么会战,跟谁打?
让张一川带兵过去干啥,还不如留在中原牵制官军。
每年三千军队学学捕鱼、开船、修堡子、言语,到西伯利亚驻防两年,没准一仗都打不起来就回来了,这也算戍边三年,回来就是能投入中原战场的老兵,陆师修堡子水师开小船的活儿都能干,这才是刘承宗算盘。
张献忠眼看刘承宗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不由得心中大急。
他举荐张一川当然没憋好屁,是他得到消息,张一川这家伙打算打进凤阳府掘老朱家祖坟——这可是咱张献忠想干的事儿,万万不能让他张一川拔得头筹,正好听说刘狮子要为天山军征兵,这才火急火燎地跑来举荐。
“大帅是,还是见见张一川吧,他要打进河南去!不能让他去啊,他去了河南,咱元帅府的面子往哪搁?”
“他要去河南?”
刘承宗心头大悦,进河南好啊,一块进啊,直接招手叫来羽林骑道:“速去甘肃,调三劫营南下,让王自用来见我。”
说着,他转过头对张献忠道:“叫张一川来见我,问他枪炮被服兵甲车马,缺什么,我给什么!”
晚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