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倒霉王爷(2/2)
作者:夺鹿侯
    他们经过的地方处处烽火,如同长了四脚的移动城寨,将那些曾经把他们拒之门外的堡寨攻陷,杀掠富户、裹挟贫户,继而赶往下一个县城。

    能攻下城池,就攻。

    攻不下来,则浅尝辄止,该撤就撤,继续走。

    农民军组织形式的一大特性,就是必须流动。

    人少的时候要走,在哪儿停下都不安全;人多的时候更要走,停下来人的心就散了。

    攻不下城池要走,停下来没有粮食吃;攻下了城池更要走,因为一个地方的粮食不够他们吃。

    当然路上张一川也没闲着,疯狂翻看大元帅的《救荒定疫书》,命军队沿途袭击堡寨、城池,着重搜寻医匠、药材,将感染瘟疫的农民军留在攻陷的堡寨里,留下医匠药物,教其自救。

    至于进攻洛阳,则是因为福王海内巨富之名早就名传天下,张一川料想福藩惹得天妒人怨,攻打起来应该很容易。

    张一川的部队先攻打河南府的永宁县,试图为攻打洛阳城筹集军资,并建立稳固的后方粮道,能够待瘟疫结束后与陕西的刘承宗寻求人才支援。

    永宁城内有个致仕乡绅张论,尤其知兵。

    此人在天启元年到四年间任四川巡按,其间爆发奢安之乱,他跟巡抚标营一起防守成都府城;崇祯二年任四川巡抚,以平叛功勋得了世袭锦衣卫指挥使的荫官。

    他在城外修了几座城寨,安置了一批战伤残疾的巴蜀旧

    部老兵,在城外初闻贼至的消息,便将老兵收进城内。

    同时与知县武大烈、军官马有义一同讨论战守,此外还捐出家财募兵固守。

    以至于这座小城虽然有个万安王府,但王府只是不出钱出力,并没有起到什么反效果。

    实际上大明的王爷,第一等贤王自然是肃藩那种,在地方不做坏事、遇事敢出钱出力,平素里再做些善事。

    但那可遇不可求。

    正常的王爷都是秦王、韩王、福王、潞王这种,王府出一堆女干人,自己昏聩不理事,理事也不通人性,遇着大事没担当,不出钱、不出力,基本上城里有没有这个王府都一个德行。

    没啥正面效果。

    最次一等的王爷,就是现在的唐王,朱聿键这种。

    虽然唐藩给朝廷捐银子最积极,动不动就捐个三千两,但架不住朱聿键这个人,几乎是藩王版本的崇祯,自我又教条。

    内乡县的知县艾毓初,在流贼薄城时守城有功,因为没有早晚拜谒,被他拿祖制弹劾,弄到大牢里去了。

    还有南阳府的知府陈振豪。

    崇祯五年,唐王出银千两,让知府修城墙。

    陈振豪对此事非常不满,认为这不是藩王的职责,所以没有差遣徭役派工提供支持。

    等到崇祯六年流贼来了,陈振豪为守城把唐府仪卫调到南阳城墙上守女墙,战后又被唐王告了,说他擅取仪卫守陴。

    现在南阳知府陈振豪在刑部大牢里躺着呢。

    藩王干预朝政,致使地方官员受罚,崇祯以来就唐王一个,可以说震惊朝野。

    在唐王诸多别出心裁的弹劾中,唯一一个幸存者是卢象升。

    卢象升领兵平叛过境南阳府,没进城拜谒,唐王告状指责其失了人臣之礼。

    崇祯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唐王就是在奉承司里被关傻了。

    他在奉承司里被爷爷囚禁了十六年,对世间一切规则,了解来源不是实际生活,而是大明律法里的宗室管理办法。

    以至于其继承王位之后,一切找存在感的行为,对地方起到的作用是真真正正的反效果。

    地方官都被他搞没了,他自己又不能以藩王之身接手工作,遇到战事只知道告状,还能咋办呢?

    所以其实整个河南,现在最好打的地方,不是福王所在的河南府,而是唐王所在的南阳府。

    而就在张一川攻打永宁县的时候,河南府城洛阳的官府就已经行动起来。

    驻扎此地的巡抚陈必谦、福藩亲王、参政、参将等官员联名向府内全境发布告示,命令各县严防死守,向朝廷请求援军、让开封做好防范。

    同一时间,洛阳县城外乃至河南府的有钱大户以及难民、堡寨力量以及地方武装,成千上万地涌入洛阳城,城中寺庙、道观都已住满难民。

    官府与商户开始在城内分设粥棚施粥,给城内难民、百姓发给号牌,布置练勇在城内巡逻,提防小偷小摸明抢暗女干,维持治安。

    衙役押着数百囚犯从城外的洛河滩拉石头往城上运送,枪炮弹药也运上城墙。

    张一川在围攻永宁的第四天得到消息,派出小队扮作难民向洛阳混去。

    但洛阳城开门的空窗期已过去,他派遣的探子仅混进去几个人,洛阳就已关闭四门。

    并张贴告示,城内凡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女,俱要参加护城,男的上城墙,女的去做饭,如有不从,就地正法。

    随后洛阳城完成了防守部署,男丁在城上进行城防演练,女眷在街道搭棚垒灶、磨面摘菜。

    而在永宁围攻的第七天,张一川也迎来转机。

    七日以来,他打得按部就班,每日以麾下小营轮流攻城,其中夹杂本部人马次第进攻,即使是夜里也要用火炮轰击,时不时起来惊扰,以期待不给守军轮换修正时机,让其朝不得食、夜不能寐。

    但永宁县的守军也极其顽强,河南毕竟不是缺粮缺到极致的陕西,官府开仓,守兵吃饱,以精兵守小城,反倒比守大城更容易。

    可是谁也没想到,主持防守城池的张伦,因为在城外寨子撤入城内的路上染了瘟疫,在城内主持防守又太过操劳,在这个节骨眼上病殁了。

    他一死,城内守军的防守意志立即出现动摇。

    而城外的张一川也察觉到这一变化,当即停止进攻,派人在城外喊话劝降整整半日。

    劝降的目的不是让人投降,而是加剧意志动摇,并使守军松懈。

    待到第八日傍晚,城内军官马有义弃城逃出,被围在城外的克天虎部捕获。

    张一川随即下令在东西两面展开总攻,一队河南新招募的农民军攻上西城墙,城内随之大乱,人们争相自城南逃向洛河,永宁城随即陷落。

    第九天,永宁失陷,万安郡王被杀的消息先传至宜阳,成群结队的宜阳百姓向洛阳奔逃,张一川的军队尾随其后,于傍晚抵达洛阳,在城外安营扎寨,人喊马嘶,络绎十余里绵延不绝。

    一时间洛阳震动,城上守军愈加紧张。

    就连福藩世子、德昌王朱由崧也遣王府校尉于城中采买大量酒、牲畜、布匹衣帽等物,以备战时劳军。

    而在城外,扯地连天的重重大帐间,篝火堆堆而起,将夜幕映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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