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之仍旧无所畏惧地冲锋在前,率领七国联军突破剩余冥兽的重重阻拦,甚至几次孤胆长驱,与身后的战士们险些脱节,屡屡陷入危境。
程莹儿分明地看见已经有许多只冥兽的利爪攻击到了他,但都被其英勇地反击斩杀,勇猛的战士丝毫不顾身上的战伤,反而越战越酣,似与万兽斗狠。
程莹儿清丽的容颜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如此冲锋太过鲁莽了。”
木子语听出了她的担忧:“七国联军,三十余万众,经过之前与冥兽惨烈的战斗,已损失十之八九,余下的碎风雪骑与这些战士是七国精锐中的精锐,应当都未参与之前的血战,只为了积蓄力量,等待这不可错失的良机,然后一战功成。倘若失败,会是什么结果?”
“大军败退,将斩杀巨兽的荣誉拱手让给没怎么出力的妖军魔众。”
木子语摇头:“确会如此,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情况。”
程莹儿似乎面有不解。
看着眼前这个对于那些自己觉得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她却仍会感到满是疑惑的女子,木子语感觉她就像初涉世间的孩童那般无邪,由衷地有些不知所措了:“姑娘也可谓是天真有余而谋略尚浅了,为何会想像史官那样来记录历史呢?厚重的历史在你的手上,可能也就是当做长定国孩童们的睡前故事了。”
程莹儿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当是简单的乡野浪子,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危机四伏的拒北国郊,更不会一听到自己正跟踪人境军队并准备记录下与冥兽大战的历史便欣然同往,这与其所说自己不关心家国天下、只求快活自在的言论根本背道而驰,谈吐间也时有惊人之语,他所说的话,确有不少实在令自己费解。
或许是出于自己被斥候发现刁难时他出手相救的感激,又或是这几天结伴同行的相助,程莹儿心里隐约地开始信任起他来,相信他的话自会有一番道理,便顺势问道:“还请木高人指点小女迷津。”
木子语一向洒脱英毅的眉宇之间渐渐生出了愁色,像夏天随性自在的清风走入了秋日的萧瑟:“从己之兽之前的活动来看,消灭此兽哪一境获利最大?”
程莹儿十分灵颖,片刻便做出了回应。“人境。”
“不错,跟随此兽涌现的冥物,大多向人境七国的方向进行侵略,而它们对更近的妖魔两境却少有行动。若非拒北国公侯长孙启亲率大军拼死抵抗,压制冥兽的进犯速度,可能现在的人境便只剩六国了。
即便如此,在七国联军集结赶到之时,拒北国北地边境的重镇伏魔城也已是横尸千里,荒无人烟。全力讨伐这样的灾群,将会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也就不言而喻了。”
程莹儿轻低玉首,眉头微蹙,顺着他的陈述思考着。
木子语看已成功引导了程莹儿的思量考衡,便有意沉默了半晌,再次提壶入喉酣饮而尽,随后望向盆地里一往无前、生死置外的人境将士们,又继续道来:“妖境与魔境兴师动众地讨伐冥兽的收益远小于按兵不动,一来可以保存他们自身实力,二来可以削弱人境。但人境遭受毁灭的打击之后,它的下一个目标是西边的妖还是东边的魔,谁也不知道。
但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妖魔两境的博弈就比人妖魔三境的博弈要简单多了,妖境或魔境只需要等待成为冥兽第二个目标的那一方力量遭受不小的损失,再加入战局分享战果,便可消除冥兽的威胁并压制对方。
但妖后秋兮和卫枭魔君绝不是赌徒,有了既定的利益,他俩肯定都不愿意成为冥兽的下一个目标或沦落至与人境一样的下场,承担被对方压制的风险,所以为避免出现两境博弈的情况,唯一的选择就是在三境博弈时消灭冥兽。
很不幸,人境是‘戊之兽’的第一个目标,所以在三境的权衡中,最终的结果是妖境与魔境静观其变适时参战,人境将付出惨烈的代价,摆在七国面前的最终只有两个选择,或破釜沉舟击杀冥兽,或最终失败损兵折将并将战果拱手让人。”
阴云从天边漫卷而来,彻底吞噬了注定会没入远山的残阳,天地显得越发阴暗无光。
程莹儿明白了木子语先一步知晓了的深意,在心里为那身先士卒、于乱兽群中奋勇拼杀的英武将人和众军士祈祷着。
“他知道这场战斗对人境意味着什么,无论胜败,在这场战斗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了人境之后的苦难,这或许是七国的宿命。
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上减少人境的损失,并将斩杀冥兽、拯救六境的无上荣耀归属于七国,并以此让战后定会蠢蠢欲动的妖魔两境出师无名——趁人境击败巨兽,国力堪忧的时候趁火打劫,必会招致以天道正义为训的仙境的反感与不满,而人境素来交好的灵境也绝不会对此袖手旁观。
以冥兽之死换得人境在即将到来的危局中的艰难存续。这便是这场战斗最好的结局。而一旦失败,人境几无可御敌之兵,救世的英名将拱手送人,仙境不会对打倒冥兽的一方刀兵相向,那么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程莹儿震惊着,此番推论的结果确实比自己之前的考虑更加严峻险恶——而这个名作木子语的男人,在短短的一席言谈之间,便将五境在冥兽被击败后可能的动向和人境的危局轻易地推演了出来,仿佛老练的棋手旁观着他人着手的方寸天地,而五境的纷争便是供他观赏的棋局。
第二章 悲歌伊始(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