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文明毫不留情地反问道:“那照桑大人的意思你又想怎么样?难道是你想把这份供词扯碎了?重新写一份,然后由你一个人单独署名吗?”
桑淳元还真就是这个打算。
听了萧文明暗含讥讽的建议,他竟恬不知耻地立即接过话头:“这倒也并非不是办法,那就有劳温先生再誊写一份供词吧!”
桑淳元是这样算计的。
只要最后的供词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签名,他自己就成了这份供词唯一的信用保证,也就垄断了所有背书的权力。
而取得了这样的权力,他就能够随意修改供词上的内容,甚至将萧文明等打发之后,再重新编写一份都是可以的。
这种销毁、篡改、编造证词的做法,未免有些低级下流,不像是桑淳元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
但是现在桑淳元几乎已经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不管怎样肮脏下流的手段,只要有用他一样是会做得出来的。
然而他这样的诡计依旧被温伯明猜透了。
只见温伯明上前几步,在萧文明耳边耳语了几句,便又快步退下了。
萧文明心领神会,扭头对桑淳元说道:“萧大人,我的这位温先生刚才说了,方才那份供词的确有几处漏记的地方,当大人要是想重新写过,他可以把这几处补上。”
“哦?是吗?那不是正好吗?”桑淳元立即顺水推舟说道。
你急什么?还有后面的话等着你呢!
萧文明冷笑道:“那感情好啊,第一条要补上的就是这人犯的来历,他姓甚名谁?平素以何为业?父母兄弟是谁?都要一一调查清楚!原本事情紧迫,这些内容都先空着,等慢慢事后再查个清楚不迟,既然萧大人做事谨慎细致,那不如现在就查他个明明白白。”
萧文明这几句话教训得桑淳元脑中嗡嗡作响。
这毫无疑问地又触到了桑淳元的软肋。
面对现在的萧文明,他有不少不得不忌惮的事情,但其中最为极端的,毫无疑问就是他儿子桑忠昌……
虽然桑忠昌的案子现在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掉,但是他的身份只要一日没有落实,那案子的主导权,就可一直掌握在桑淳元的手里。
只要案子是由自己主办的,就算剩下的希望再渺茫,那至少也留下了一线生机。
事后证明,就是这一线生机,让桑淳元凿开成了一道偌大的缝隙,几乎可以让他这个肥胖的儿子从缝隙中了钻过去,虽然多少还有些东西留在缝隙另一边……
因此面对萧文明的威胁,桑淳元就只能选择暂时的妥协。
这份摆在他眼前的供词,他连仔细核对一遍的心情都没有了,就好像一个无情的橡皮图章一般,机械地签下来他那个重若千钧的大名——“桑淳元”
只不过现在的桑淳元失魂落魄,双手也失去了原有的灵活、镇定和娴熟,这个不知被写了多少次的名字,竟被他自己写得歪歪扭扭,实在是有失体统。
虽然无论是在整体的结构之上,还是在笔触的细节之中,都能毫无疑问地看出“桑淳元”三个字是他主人的亲笔。
然而这不成体统的三个字,依旧让桑淳元觉得不够满意,他想要把这三个字划了重新写过,却已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和空间——萧文明早已将欠了他大名的供词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又递给了温伯明。
一见萧文明的动作,桑淳元慌忙说道:“这不合规矩,就算是会审,那本官也是主审。供词理应保留在本官这里,怎么能被你拿去了?”
萧文明狡黠地一笑——他这种笑,在桑淳元眼里显然是带着小人得志的神色:“桑大人不要小气嘛!大人审理案件条理分明、进退有据,我正要带回去学习参详一下。桑大人素来好为人师,喜欢提拔下属,这样一点要求,大人是不会拒绝的吧?”
说话间,温伯明这边已经收好了供词。
温伯明和萧文明不同。
萧文明是穿越而来的人,没有任何根基,也就没有任何羁绊,并且基本盘是他亲手建立的萧家军、是他亲手完成的同倭国的贸易关系,在他站住了道理的前提下,自然可以完全不必顾及桑淳元的感受。
然而温伯明确不同,他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同大齐朝的官僚体系和文人圈子,必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有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因此虽然帮了萧文明那么大的忙,给他出了那么多关键的主意,温伯明还是不愿意把事情彻底做绝,这也体现了他作为一个传统文人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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