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官将剩下的粮食全都拿了出来,供士卒们饱餐一顿。
房言楷巡视过船舱看着这一幕,叹息着自语道:「侥幸,可支撑到现在。」
如今既然史俊已拿下了鄂州城、刘元礼的援军也到了,李瑕决定与吕文德决一死战。
要么胜,要么撤,他不打算再留在卧龙镇,将存粮用尽,大概是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上楼橹,只见披了一身战甲的李瑕已站在那,腰间佩着长剑,正在亲手擦拭马槊。
「陛下又可以亲自上场了。」房言楷道,「似乎龙颜大悦?「
语气中带着三分担忧、三分调侃、三分无奈,以及一分不满。
「是啊。」李瑕像是只听出了调侃之意,笑道:「一直被吕文德堵在这里猛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哪行?」
登基称帝之后他反而不像以前那般冷酷。像是更多了人情味,更爱开玩笑了。
房言楷道:「费心布局至此一步,陛下若有万一,满盘皆输而已。」
「房卿放心便是。岸上步战,朕远胜王荛。」
这句话,李瑕是脱口而出便自称「朕」的,他对战场有强大的自信,无意识便表露出这种霸道来。
他确实也被憋得有些久了。
自从被包围以来,战事一直是由王荛从山东带来的水师将领指挥的。李瑕在旁看着,觉得他们稀松平常,奈何自己不擅水战,无可奈何。
感觉便像是被吕文德用手夹着脑袋,一下下猛拍。
终于是等到了局势变化,该反击了。
房言楷道:「臣非是不信陛下之神武,唯恐……」
「好了。朕要当皇帝,有人不服,不打到对方服,难道是靠嘴巴去说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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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时分。天色灰蒙蒙。
刘元礼从战船上跃下,牵过战马,翻马而上。
他深吸了一口夜风,眯着眼看去,能远远望到就在东面不远的宋军营盘,有点点火光。
只要杀穿那个营盘,他就能与李瑕汇合。
今夜必然要重挫宋军。
杀掉很多的汉人士卒。
而原本只需要吕文德理智一些,这一战是可以避免的。
「仗打到这个地步,吕文德还不知休战、不知保全实力,一代名将就这么蠢吗?」
刘元礼驱马而上时,这般喃喃了一句……
襄阳。
吕文焕在四更时分才安排好明日的防务,疲倦地走下城头,掀开衣甲。
血已然干了,黏着他的伤口,很紧,撕下来之时很疼。
即便如此,他还是召过亲吏们,问道:「我大哥的消息回来了吗?他何时率军来支援襄阳?」
「将军,吕少保似乎不打算支援襄阳。隆中战场似乎还在猛攻李逆……」
「为什么?」吕文焕讶道。
他分明已传信吕文德,指出元军有所异动,请吕文德先与李瑕休战,静观其变。
哪怕只休战几天也好,这是最稳妥、最理智的决定。
「末将也不明白。在敌军攻打襄阳之前,末将便已将消息递出。今日又派人冒死渡船送信,但一直没收到吕少保的回复。」
「大哥怎么会……」吕文焕语气焦急,「襄阳地临三国交界之地,形势复杂,岂可如此莽撞?」
这种多方势力渗透的局面,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本以为吕文德懂的。
吕文焕从小就亲眼看着吕文德南征北战、建功立业,完全没有想到这
个大哥会犯这样的错误。
要知道,三十年间,孟珙、赵癸、杜杲、余玠、王坚等多少英雄豪杰都走了,大宋的中流砥柱只剩下吕文德一人。
这是大宋最有经验、最有威望的名将。
怎么可能?
「我不信,怎么会……」
「将军,也许吕少保是另有考量?」
「还有什么考量?「吕文焕急道「蒙元装作是刘元振攻城,我能信吗?这都撕破脸了,大哥却还在攻李瑕,真当盟约一订,蒙元就死了吞并大宋的心吗?!」
他坐不住了,再次上到城头,迎着夜里的江风往远处看去,犹能听到汉江南岸的马蹄声。
天太黑,根本无法看清那支敌军的动向。作为襄阳守将,吕文焕根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开城门。
如他所言,局势越复杂,越要以不变应万变,保全战力,避免太多的折损。
「希望大哥真的是有所考量吧,他不该如此不智……」
天光将亮未亮之际,一艘艘小船停泊在汉江边上。
一道道黑影上了岸,或执矛或持弓。
李瑕提着马槊,眼神渐渐变得冷峻下来。
如果他是吕文德,不会选择继续打下去,但不管吕文德是昏了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瑕不知道、也不打算替吕文德承担后果。
他的存粮已没有了,必须突围,必须杀出个战果来。
有一方不理智,那一切后果就得不理智的一方担。
很快,阵型已经列好。
为数不多的马匹打着响鼻。
士卒们持着长矛,调整着呼吸。
终于,快破晓之际,江风把前方的杀喊声带了过来。
那是刘元礼已经开始踏营了。「出发。」李瑕下令道。
士卒们便向着已被刘元礼突袭的营地杀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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