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之光熄灭了。

    先知与龙都回到现实，回到龙岛之上。

    雷霆的龙王停滞在原地，祂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而白发的先知身躯微微摇晃，然后半跪在龙岛上，即便是以不动坚城之躯也难以承受这反噬，鲜血瞬间就盈满眼眶，青色瞳孔之外的眼白都变得一片赤红。

    但更加恐怖的还是灵魂破碎的声音——伊恩的身后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碎片光晕，那是第三能级升华者在受到近乎致命的重创后，灵魂和心光体缓缓崩溃出现的心光碎片。

    【伊恩？】极风龙王如梦初醒，祂动念，龙岛坚固的大地之上登时亮起层层叠叠的铭文流光，短短数秒后，一个石棺般的维生舱便将白发少年安置在内。

    “……感谢您，极风龙王。”在疗愈力场的帮助下，差点出现灵质神经网络崩溃，灵魂心光同时破碎这种严重反噬现象的伊恩可算是缓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道：“假如就我一个人的话，指不定要静养个一两年，那可就糟糕了。”

    “毕竟咱们似乎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这不是没有时间的问题，你不能这样损害自己的身体！】伊恩的打趣让龙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雷霆巨龙随后叹息道：【终焉……原来我们的摇篮之外，居然已经有了终焉？】

    话至此处，极风龙王不禁低下头，祂有些茫然地注视着龙岛，苦笑道：【这样的话，我们的努力有意义吗？虽然不知道祂为什么没有立刻摧毁我们……但……只要祂动手，泰拉就将立刻被毁灭吧】

    祂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也不知道一团雷是怎么叹气的，但反正伊恩能清晰理解龙王的情绪。

    “不。祂没有发现我们背后的泰拉，只是单纯地察觉到了我们。”

    所以，伊恩给出了相当肯定的答复：“假如祂发现了泰拉，恒星早就被祂坍塌成黑洞了。”

    “至于我们，怎么说呢……我们就像是高速行驶的马车，撞到了一座熔岩巨山上吧——山或许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但也就仅仅如此，这种情况对于终焉来说恐怕并不稀奇。”

    “真正的问题在于……终焉为什么能察觉到我们？”

    这就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终焉为什么能察觉到光之龙，而察觉不到不远处的泰拉太阳？

    在维生舱中，伊恩一边享受着龙岛技术的治疗，一边陷入沉思。

    ‘熄星道途’中的自己，是一个颇为古怪的种田主义者。

    因为不知道的原因，熄星伊恩选择不征服泰拉，而是只使用霞辉领和几位盟友的技术与资源加速上天，然后利用月球和其他几颗泰拉行星的资源开发技术，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外界进发。

    虽然放弃了很多泰拉大陆上可能遗留的遗产，但速度的确很快。

    仅仅是二十多年的时间，熄星伊恩就成功开发出了可以抵达囚星天狱出口处的械龙飞船。

    相较于虫灾道途花了几十年时间还在大陆上打转，灵灾伊恩用了三四十年养了两代泰拉人的灵魂驾驶虚空孳孽拉马车，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熄星伊恩前往天狱之外的举动，却诱发了光之灾。

    因为囚星天狱的缺口，其实已经被修复了一部分，那是一层可以将光速变慢的以太时空膜，它隔绝了摇篮内外的一切交互，甚至就连不知多远处的超新星射线都挡住，积蓄在原地。

    械龙突破时空膜的举动，让积蓄已的超新星能量爆发，这就是光之灾的正体。

    为了应对光之灾，也是为了更好地离开囚星天狱，熄星伊恩选择使用未知的办法引爆泰拉太阳，人工制造超新星爆炸，用那瞬间爆发出的不可思议级的源质对抗那冲击，并且借着这力量前往囚星天狱之外。

    而他选择的座驾，或许便是‘千星之兽’。

    此时此刻，伊恩其实都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要将‘太阳神鸟’的血脉与‘蚀光炼龙’融合了。

    这显然是为了让千星之兽可以更好地获得太阳神鸟的光化之力而准备！

    伊奈迦二世当初想要成为的泰拉迷宫之主，恐怕就和千星之兽有关……这个前一代的疯子，和伊恩也不逞多让，灵灾伊恩养虚空孳孽，而伊奈迦二世显而易见地想要把千星之兽驯服当自己的座驾！

    一个是吞掉所有人的灵魂起飞，一个是吞掉所有人光化起飞——大家都没有区别！

    说实话，伊恩自己都感觉自己可能有点太极端了。

    虫灾炸地核，然后灵灾炸星球，最后熄星直接炸太阳。

    那接下来自己要干什么？把囚星天狱炸了吗？

    我有点太极端了.jpg

    事到如今，伊恩已经完全知晓如今的情况。

    对内，泰拉大陆矛盾重重，各国过个几年就开始全武行打世界大战，就连霞辉领也遭遇了飞焰地的精锐正规军突袭，死伤惨重，完全是用新开发的械龙技术打赢的，假如要征服全泰拉，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浪费’多少时间。

    对外，离开囚星天狱都是一件小事，主要是有光之灾和终焉之魔两重大敌。

    光之灾还好说，其实只要光化，就不会太害怕光之灾……最重要的是，伊恩得想到一个办法，不破坏时空膜就离开囚星天狱，保证光之灾不会发生。对了，还有要找到除却自己外有可能破坏时空膜的人。

    而终焉之魔就是一个思路都很难找到的问题。

    “我那个时候释放了终焉之魔的碎片吗？嗯……有可能。”

    伊恩回忆着预兆中的种种细节，他有些回过味来：“泰拉太阳质量虽大，但想要整出那种动静的爆发也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外力介入。”

    “巧了，所有被终焉之魔干扰过的恒星，都会坍塌爆发，变成黑洞。”

    “我严重怀疑，熄星的我就是用终焉之魔碎片引爆了太阳——反正我都要跑了，太阳什么的很碍事，炸就炸了吧。”

    “而且因为我自己炸了，让太阳坍塌为黑洞，终焉之魔就不会关注泰拉这个方向了！”

    “简直是天才般的思路！”

    伊恩微微点头，但就算他是天才，此刻还是被一个问题困扰。

    ——为什么终焉之魔能发现他呢？

    终焉之魔和星神相互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互相都搞不清楚对方的正体，双方都是位于对方逻辑圈外的存在，基本上是抹黑抡拳头打仗。

    首先，并不是因为光。

    假如终焉之魔会因为光而凝聚注意力，那么光之灾淤积了那么久，祂早就动手了。

    也不是因为摇篮破损……时空膜完全可以隔断终焉之魔的感知，直到最后，终焉之魔也不是因为泰拉太阳，而是因为光之龙而‘转头’。

    光之龙，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它可以被终焉之魔发现？

    伊恩沉思了许久，他抬起头，看向龙岛的中央。

    黑洞。

    终焉之魔是从黑洞中走出的怪异。

    祂们对于物质宇宙的行动和‘战争’，其实也没有任何好说的，就是单纯地让恒星变成黑洞，仅此而已。

    “我有了一个猜想……”

    伊恩突然开口道：“极风龙王，你知道黑洞内部的结构吗？”

    【嗯？知道】龙王抬起头，回应伊恩的话，祂有些疑惑：【怎么了？】

    “嗯……我只是说一个猜测。”微微点头，伊恩若有所思道：“假如没有以太的话，黑洞的事件视界之外与之内，其实是两个宇宙。”

    “在黑洞事件视界之外，我们所在的普通宇宙，时间轴是以恒定的速度向前推移，而空间轴的位移随着速度的变化而变化。简单来说，生活在普通宇宙的生物，将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自己的终点，但他们可以自由地在整个宇宙中移动。”

    “但是，黑洞事件视界之内，却并非如此。”

    “因为过于庞大的引力导致的时空扭曲，时间轴会受到影响，甚至……和空间轴互换。”

    “因为黑洞绝对的引力，任何位于事件视界内的物质，其空间轴都注定会与奇点重合——这就和黑洞之外的时间轴一模一样了。”

    “正如同人类无法违逆时光，回到过去那样，物质也无法违背无限大的引力，回到之前自己所在的位置，回到事件视界之外。”

    “黑洞视界内部物质的位移，变成了黑洞视界外时间的推移那样，不可逆转不可回溯的‘绝对’。”

    “在黑洞视界外的正常世界，物质的移动，是时间轴推移的同时，从空间轴的一点抵达另一个空间轴上的点。”

    “而在黑洞视界内，物质的空间轴只会沿着固定轨迹朝着奇点移动，就和外界的时间一样，如果物质想要移动，只会从时间轴的一点，抵达时间轴的另一个点，就和外界的空间。”

    “黑洞视界内外，时间轴和空间轴对换了。”

    “换而言之……”

    伊恩凝视着龙岛中央的‘核心’，他缓缓打破：“黑洞视界中，如果有‘生命’存在的话。”

    “那么，祂一定是一个‘注定堕入奇点’，但却可以在‘时间轴’上行走的‘时间生物’！”

    【这？！】

    极风龙王微微睁大眼睛，祂有些难以理解道：【但是，假如使用以太的话……我们可以贯穿时空，一定程度上地影响时间轴啊？智慧生命并不是只能沿着时间轴向前的生物……】

    “那是因为以太！没有以太你给我逆转时间，逆时序预言一下看看？”

    伊恩没好气地说教了一番龙王的天真，他发现了自己的误区，对方的确知识渊博，但思路完全都是‘泰拉宇宙’，或者说‘以太宇宙’的定律，完全陷入了以太知见障——这群龙没有以太根本就没办法思考了！

    但也不能怪祂们，毕竟没有以太，也根本不会有龙这种超级生命存在啊。

    也就是自己这个穿越者才能用这种无以太的底层逻辑思考。

    “简单来说，我们外界的时间推移，也有可能是一个‘时间层面上的黑洞’，以它那无限大的引力吸引我们走向属于我们的‘时间的终焉’呢？毕竟宇宙本身，或许就是一个最大的事件视界啊。”

    所以，伊恩定了定神，继续道：“在时间轴上移动的生物，很难被我们发现。或者说，因为事件视界，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发现祂们，祂们也绝对不可能发现我们。”

    “但正如龙王您所说，咱们这个宇宙有以太——以太贯穿时空，星神对以太的改造，让它具备了贯穿事件视界的能力。”

    “所以，终焉之魔就被放出来了。”

    “这群原本注定堕入奇点，只能在不同时间轴上移动的时间生物……自由了！”

    说到这里，伊恩不禁笑了起来：“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空间轴生物来说，以太只是让我们可以超越空间速度的束缚，实现超光速移动，偶尔多一点链接平行宇宙，亦或是未来信息进行预言的能力。”

    “但是对于终焉来说，以太的能力就太强了，这对祂们而言是完全的互补，凭借以太，祂们就可以完全超越祂们注定的结局，原本只能堕入奇点的他们，自此之后就可以自由地前往任何时空。”

    “与此同时，祂们还保留了一部分时间轴移动的特性……唔，这么说来，以太的存在，对于终焉之魔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也算不上是自由。”

    伊恩皱起眉头，他想了想，看向龙岛的核心黑洞，有些恍然：“我明白了，对于终焉来说，以太的存在，也算是一种灾难！”

    “就像是我们人类的时间突然开始紊乱，存在于过去未来的事物开始频繁穿越，互换，甚至互相重叠那样，这对时间轴生命来说，绝对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天灾——祂们就算能理解以太存在的伟大，就像是我们人类完全能理解时间旅行的伟大，但真的时间紊乱，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场绝对的天灾！”

    如此一来，伊恩就勉强能理解，为什么终焉和星神都无法观察到对方了。

    不仅仅是时间轴生命和空间轴生命的不同——最重要的是无法互相沟通。

    星神也肯定想过时间轴生命这点，但最重要的是，就算同样是空间轴生物，因为生命形态的不同，也很难互相交流理解，更不用说差异更大的存在。

    尤其是，星神好歹还自己培养出过不少低等文明，知晓‘其他生物’是什么东西……而事件视界内部的时间轴生命，祂们有没有‘其他生命’这个概念……真的不太好说。

    “对于终焉来说，我们物质世界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一些怪异无比的东西——就像是一块可以穿越时间的石头，它偶尔出现在昨天，偶尔出现在几百年后，人类偶尔看见一眼，根本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指不定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对于终焉来说，我们这种会在空间轴上乱窜的生物，真的是诡异到了极点，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看见一瞬，足以被称之为‘怪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