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七万岁那年,神族爆发了之内最持久的氏族之战,听说是因为南合的公主不愿意嫁到北合造成的。相原受命前去南北合调停,玉书没有跟去,因为她正在和他冷战。
后来,她受师命前去东极。
东极孽摇頵羝万里扶木,扶木之间有丘,叫卫丘,山间有谷,叫温源汤谷,谷中有水,水如玉状,又名玉渊,玉渊之水乃有再生之效,她此行就是为了取玉渊之水供元始天尊研制新的丹药。
玉渊中央生一扶木,扶木穿云破雾,东皇太一经常坐在上面看书,自从玉书来了之后,他便没空上去了,只因她缠着他讨教术法。
她发现跟东皇太一过招是件很痛快的事情,他从来不让她,也不怕伤她,她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打累了就躺在树下休息,东极烈日灼灼,温源汤谷万里扶木,寂无人声,她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无限大,却只有两个人。
有一日他们坐在扶桑椹木上看日落,玉书问他是不是觉得寂寞。她觉得他应该寂寞,无论人满为患的三清学宫,还是寂无人声的温源汤谷,他总是一个人。
他问,“什么是寂寞?”
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但她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想和一个人一起待着,却找不到人。”
扶桑椹木绿叶如芥,他唇畔掠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你说的一个人是任何人,还是有固定的对象?
她从腰间抽出一根龙须草咬着,“有什么区别吗?”
东皇太一没有回答,却反问,“你想跟谁一起待着,却又找不到谁?”
脑海中依稀浮现一袭白衣,那人皱着眉,冷着脸。东皇太一看着远方,“之前羲和也问我是不是感觉寂寞,我也问了她同一个问题,什么是寂寞?”
玉书回过神问,“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寂寞不事单,寂寞更多的是思念一个人时的惆怅。”
玉书怔怔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寂寞?
是浮屠阵受刑的那四十九日,她一直存着他会来的念想,他却没有来。是碧海养伤的那一个月,她不受控制的恨他。是六万五千岁时,他们冷战,她一气之下砸了那把琴,他冷笑着离开。是六万六千岁时,他和婉罗一起去昆仑山拜见西王母……是前不久,他受命前去南北合,没有跟她道别。
东荒三万年,南荒二万年,甚至三清境的前一万年,她都不知道寂寞是什么。却在第二个万年里头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相原。
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意识不到他对自己究竟有多特殊。
如今,她和他隔着万里之遥的距离,却忽然顿悟了。
她那些所谓的寂寞,竟然是思念。
东皇太一麦色的皮肤在苍红的落日天空下有种失真,他道,“神族不死不灭的岁月虽然很漫长无聊,却并不会让我感到寂寞,因为每天都有事情要做。”
他也许像他所说的,一点也不寂寞。他也许很寂寞,但早已习以为常,
她抛出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却蓦然揭开了埋藏在自己心底近万年的秘密。
金乌在夕阳边嘶鸣盘旋,她站了起来。苍绿的桑叶点缀着一袭绯衣,她突然笑了,却不是冷笑,而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朗朗,“回去之后,学宫估计又要不得安宁了。”
东皇太一冷笑,却并不针对她,而是他对世事持有的惯常态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咬着自己最爱的龙须草,“有些事情,时机到了便等不得。”
“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她坐了下来,“若有一天,整个学宫都与我为敌,我若邀延师兄助我,师兄会来吗?”
“那就要看你如何邀了。”
她认真想了一下,将颈上的梵音石拽了下来递给他,“梵音石是我为自己留的后路,我今日将它送给师兄,来取之日便是邀延师兄之时,倘若师兄接了梵音石,将来无论我所求之事是何,都请师兄应允。”
东皇太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别因为你是我师妹,就要的太多,我从来不接受任何牵制。”
她耸了耸肩,“许久不见,以为师兄变的不那么刻薄了,看来也没怎么变,”顿了顿,“只是师兄没变,我也没变,递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说着将梵音石挂在了桑枝上。
太阳之光落在梵音石上,耀出一道璀璨的光芒,她跳下扶桑椹木,从袖中掏出一个玉葫芦,弯腰取了一些玉渊之水,头也不回的朝他摆了摆手,然后消失在了扶木深处。
风过桑林,梵音石的编绳被风一吹,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