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没怎么问她这些年的情况，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来都不担心他的女儿会受欺负，如果说真的有人欺负她，那也是她给了别人机会。

    她不愿意，没有人能勉强她。

    倒是玉书不停的问了他许多东荒的情况。外族看来一片祥和的魔族八荒，背地里依然血雨腥风。魔族天生爱折腾，不过幸好有老爹这样不害怕折腾的人镇着，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他们话罢，龙腾起身离开，玉书要陪他，却被他拒绝，竹门外流水潺潺，盘桓的老樱树落英缤纷，他道，“知道为什么我要将你逐出东荒么？”

    这个问题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却一直没得出答案，她困惑的望着他。

    龙腾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拇指上粗粝的纹路带些轻微的刺感，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从小就特别钟爱她的眸子，他沉下去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忆，“你一出生就对力量有着强烈的，魔族到你们这一辈，丫头都已不喜欢舞刀弄，偏偏你是个例外。如果你是个小子，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打磨成最合格的继承人，偏偏你是个丫头，性子又刚烈，我总怕你会像你姑姑一样，所以才将你逐出东荒。在这件事上，我有两个计较，一是试探，看你经历了世间的种种的，是否依然对力量和权利有着至死不休的，二是磨砺和锻炼你，你若真想继承老爹的衣钵，只了解魔族是远远不够的。”

    他眉宇间含着鹰隼般不动声色的锐利，玉书静静的瞧着他，“那老爹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么？”

    他道，“我要带你赚你要不要跟我卓”

    她怔住。

    他拍了拍她的头，“你若是选择重返东荒，我以后便不再是你老爹，而是你父君，父君父君，为父为君，你知道是什么意思。”顿了顿，“魔族和神族可以共处，但绝对不会融合，你姑姑当年舍弃一切追随东华，仍不能善终。况且，相原还不是东华，他早晚要继承神族，而你如果选择继承我，那你们便再无可能。”

    “我近日不会离开，你好好考虑一下，在我离开之前一定要做出选择。”

    玉书站在水月峰上，浩浩的凉风拂过河流，花繁影深，河对岸十里绿林像波涛起伏，流云飞快的合拢分开。她想，在温源汤谷，顿悟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做了选择。

    她仰头看着天空，苍劲老虬枝铺满的樱花视野里，露出一角蔚蓝。

    她坐在樱花枝头，暮色四下，水月峰上笼起淡淡的烟云，四周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哗哗声和流水声，冰冷的夜色落了满身，她静静的坐着。

    竹舍的小竹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神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重重夜色，她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忽然一窒，接着像是整个世界被点亮了一样。

    修长挺拔的神君并没有。

    站了好久。

    她隔着夜色，一直看着他，唇角却不自觉的弯起。前一刻还在想他，下一刻他就出现了。

    相原啊。她吹了一声口哨，哨声惊起栖息的灵鸟，相原顺着哨声的方向望过去，暮色渐浓，他看到掩在繁花里的白色衣角。

    樱树轻微晃动，他纵身一掠，落在她身旁，衣带窸窣，她看着他。

    “没事吧，今天下午，我看你好像被吓到了。”他的声音响在暗淡的暮色里，轻的像是一场梦。

    她微仰起头，“以前总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接我回去，想了好多次，如今好不容易不想了，他却来了。”

    她手心里有些凉凉的薄汗，他低低一笑，“从来没见过你害怕什么，如今这样还是第一次。”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模糊的“嗯”了一句，“最近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什么软垃从前许多不害怕的事情，突然都开始害怕了。”

    他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流动的特别缓慢，有樱花从眼前飞落，她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情么？”

    他笼在暮色里的脸有种朦胧的英俊，“今天下午见到我父君了，他和你父君正在下棋，我想着这边应该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她默了一下，“以前我的理想是继承他的衣钵，可现在我突然找到了另外一种想要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却和之前的理想相互对立。以前没发现，如今突然被他点醒，才发现自己不得不做选择。”

    他低低一笑，“你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闭上眸子，声音带了点朦胧的睡意，“只要最后能得到，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樱花簌簌，像晚来的花雨，圆月高悬，雪白的袍子沾染蓝月光，带些不真切的蒙昧，他看着肩上熟睡的女子，将她抱回了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