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能量的世界。万物的一切都只是按照一定秩序的组合。
他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世界。每一次他会自行研究它们结构和排列的奥妙,就像一个学者那样,孜孜不倦。然而时间一长,他开始觉得困惑。越是清晰了解事物的本质,越是迷茫: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是能量而已,那么他接触一块石头、接触一棵树或者接触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同?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他转身,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那个人的双眼,透着说不出的慈爱与空寂。
“是的,有什么不同呢?在我们眼里,纵然事物千变万化,纵然时间沧海桑田,我们所见的本源从不会改变。这就是,能量守恒。”那个人说。
他撇开眼,看着能量的色彩在眼前流动,如梦如幻。
“为了灵珠子而发动战争,为了他一人而灭绝仙族,你有没有一点犹豫?”那个人问。
他不语,冷漠而缄默。
那个人伸手抚过他的发他的脸。不知为何他并未抗拒,只是在心里下意识地比较与狻猊并不相同的温柔,一种深远难解的怜惜。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理解呢。”那个人微笑,似乎一语双关。“那么,我再教你一些。”
摊开掌心,一块普普通通的水晶石静卧其中。在他眼里,依然只是一组能量的排列。
“上一次我告诉你能量的组合,这一次我教你能量的分解。”那个人指向结构中某一个能量交错的交点。“任何成形的组成,都会有核心结构。一旦被瓦解,那么整个组成就会崩溃。而对于你我,这是简单的技巧。只要你抽取核心中的某一线能量,或者融合某一个结点。来,试试看。”
他的意念锁定在那个人指引的交点上,静静地感受它。慢慢地,他觉得那就好像是自己的一部分,只要他想,它就会顺从地成为他的所有。于是,那交汇于一点的能量失去了痕迹,犹如失去支点的结构再无法成形,小小水晶石瞬间炸裂成无数的碎片。
那个人笑着收回手,温和地道:“这原就是你的本能,你需要的只是熟悉和习惯。”
那个人说完就不见了踪影,仿佛从不曾出现过。视界里,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有形的景象。这里是太明宫。李佑安站在银辉流转、华美清雅的殿阙内,忽然想起,有人正在门外等待他的召见。
“宣吧。”太明王淡淡地吩咐侍臣,轻轻一摆长长的跑裾,坐到星元王座上。他漫不经心地斜靠着扶手,手指缩在宽大的箭袖内,意态慵懒。
“臣九婴,参见椒图殿下。”
李佑安眼睑微垂,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影。蛟族之王九婴,长久以来效忠狻猊,却始终对自己于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敌意。
“卿出征在即,特意来见吾所谓何事?”
“臣听闻不久之前妖魔界神农架毁城惨案,不由忧心万分。臣事狻猊殿下已久,一心为主不敢懈怠半分,若有冒犯太明王殿下之处,还请见谅。”九婴忽然抬头,夷然无惧地说道:“敢问殿下,究竟要置我君于何地?”
李佑安漠然地望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是殿下意图发动战争,也是殿下引来神农架之祸,但是结果和罪责却要狻猊殿下承担!现在妖魔界群情激番形势大乱;天界臣民也是议论纷纷,更有人言要严加法办狻猊殿下,这是何等屈辱?我君所受一切,皆无妄之灾。椒图殿下若无担当之能,就不要任性行事!有陛下和诸位上王宠爱,殿下只要乖乖呆在太明宫享福即可,何必出头惹事生非?”
李佑安冷淡地注视着九婴大义凛然的神情,一瞬间,视界里的人影无声地被剥去了有形的表象,一个紧密有致的能量结构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凝视着结构中一处最细密繁复的部分,寻找着核心的连接,任由意念如水般浸入其间。
九婴的谏言还没有完,可是突然之间所有的话语堵在了胸口。四周的空间仿佛霎时被抽离了空气般压缩过来,令人窒息的压力使他完全无法动弹,唯有一股股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背脊的衣衫。
“蛟王九婴……”李佑安淡然地叫着他的名字,微一动念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意志,“你太放肆了。”
方才的刹那九婴确实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他不自觉地匍匐在地,喘着粗气,心中又惊又惧:这就是第九位龙神的力量吗?什么时候,这个无能而弱小的太明王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神力?
“看在你对狻猊皇兄忠心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退下吧。”
“是……”九婴再没力气多说半句,低着头狼狈地出了宫。
李佑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身前忽然多了无比熟悉的气息。
“谁来过了?”狻猊注意到地上一滩未干的汗迹,不由问。
“一条小蛇。”李佑安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有看到兄长眼中闪过的戾气。
狻猊也不再追问,低头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半晌唇分,狻猊的身上隐隐透出的气息。他一把抱起李佑安,向寝殿走去。
层层的纱幔落下,掩去了他们紧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