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知道自己的腿可能不好了,但听到大夫们的确诊,闵斯年还是痛苦万分。他暴怒着如一只咆哮的野兽,满院的奴才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整座院子都弥漫着中药的味道,离得老远就闻到了。
闵斯年的妻子年氏在心腹嬷嬷的劝说下不情愿地来到外院,夫君在杏春楼那种地方受了伤,这让她如何能痛快?她在娘家也是千娇百宠,哪里受过这个憋屈气?
是从娘家带来的嬷嬷劝她,“夫人哪,满府的眼睛都盯着呢,老爷受了伤,作为妻子的您若是不闻不问,岂不让人说闲话吗?您嫁过来这么多年,老爷对您也十分敬重,男人嘛,不都是贪花好色的?可再是贪鲜老爷不也没领进门碍您的眼吗?退一万步讲,哪怕是为了您膝下的少爷小姐,您也得过去瞧瞧啊,免得被哪个不要脸的钻了空子。”
这么一劝年氏便不再拧着了,嬷嬷说得对,她是可以冷着老爷,可她得为她的儿女着想,她的儿女还未成人,还离不开老爷的护持,为了儿女她也得把老爷笼络住。
年氏往外院走的路上闵斯年正在发脾气,“你说什么?密库全空了?”他惊得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腿伤想要站起来,又哎呦一声痛苦地摔回去,来回消息的王管事赶忙把他扶起,“三爷您没事吧?”心中暗暗叫苦,但谁让他是管事的呢,他不来触这个霉头谁来?
闵斯年挥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管事苦着脸心惊胆战地道:“回三爷,今儿一早醒来奴才便觉得不大对劲,这几天奴才身上不大舒坦,每晚总要醒来两三回,可昨夜奴才却睡得极好,一觉就到了天亮。问了其他的人,都说昨夜睡得香,奴才更觉得不对劲了,一查看,就见密库被搬空了。三爷,奴才,奴才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现在都还摸不着头脑呢,这是哪里来的飞贼咋就这么厉害呢?连点动静都没弄出来就把密库给搬空了。
王管事摸不着头脑,他的主子闵斯年却心里清楚,他握紧拳头,脸上闪过可怕的狰狞,一字一顿道:“姓沈的!”一定是姓沈的那小子干的!
别院的那个密库虽不如府里的这个大,但也存着他三成的财力啊!就这么白白丢失了怎能不令他心疼?别院毁了,他都打算把那个密库里的东西起回来了,可谁知姓沈的那小子这么邪门,不仅查到了消息,下手还那么快。真是气煞他也!
下头跪着的王管事心里头嘀咕了,姓沈的?难不成那飞贼姓沈?三爷还认识?他满腹的疑问却一句也不敢问出来。
虽知道密库的事是姓沈的小子所为,可闵斯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说他手里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那小子早就溜之大吉,他往哪儿找去?他敢入京吗?敢去状告忠武侯府的公子吗?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
所以除了吞下这个暗亏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就因为没办法他才更加愤怒!向来都是他闵斯年欺人的份,何时轮到他被人欺负了?他却忘记了杀人者人恒杀之,欺人者自然也是如此,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哈!
清晨,天刚放亮,太阳还未出来,草叶上还缀着圆滚滚的露珠。
城西的一座低矮的房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随后响起一个憨厚的声音,“娘,您别忙着起来,外头还冷,儿子去给您烧点热水。”
然后是悉悉索索穿衣下床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走了出来,却被门旁的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摔倒。后生回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娘,娘。”他惊恐地喊。
“咋了?儿你咋了?”屋内的老娘可吓坏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娘,没事。”后生忙对屋里喊,他瞧了瞧四下无人,哆嗦着手把那锭差点绊倒他的银子捡起了,他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得呲牙咧嘴,他却笑了,不是做梦,是真的银子,不是做梦。是老天爷被他的孝心所感,特意赐下银子来帮他了吗?好了,这下好了,娘的病有救了。
后生狂喜着折回屋里,“娘,您瞧这是什么?银子,一大锭银子!”他献宝似的把刚捡到的银子给他娘看。
靠在床头的老娘吓了一大跳,“儿呀,你哪来这么多银子?你别是做了什么傻事吧?儿子,娘给你说,你可不能走了歪路,不然,不然娘宁愿立时就死了。”床上这个妇人两颊深陷,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知是久病之身。
后生见他娘动气,忙道:“娘,娘,没有的事,这银子是刚才儿子在门旁捡到的。”
“啥?捡到的?在咱家门旁?儿子你就别哄娘了。”老娘眼底满是不信。
后生用力地点头,急了,“真的是捡到的,儿子的为人娘还不信吗?”
后生一再保证,老娘这才半信半疑,“真的是捡到的?不是你偷了人家的?”
“嗯,嗯,真的,真的,真是儿子捡到的。娘,这下好了,咱们有银子了,您的病也能治好了。”后生可高兴了。
老娘却摇头,“儿子啊,既然银子是你捡的,那就是有人丢。这银子咱不能要,得还给人家。你爹在世的时候常说人穷不能志短,娘宁愿不治病也不能让你做出令你爹蒙羞的事。”说着又是一阵急速地咳嗽。
后生见状,忙替轻拍他娘的后背,心里难受极了,他也知道捡到银子该还给失主,可他舍不得啊,不是他贪财,而是家里实在需要这笔银子,有了这银子娘的病就能治好了,他再也不用时时担心娘会如爹那样离她而去了。
想到这里,后生咬咬嘴唇道:“娘,儿子绝对这银子不是谁丢的,你想啊,咱们这一片日子过得都不好,谁有这么大一锭银子?还偏偏丢在咱家门口?儿子绝对这定是老天爷见咱们娘俩日子过得太苦,可怜咱们,特意赐给咱们的。”越说到后面后生越觉得是如此。
老娘一想也对,他们这一片住的都是贫苦人家,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大一锭银子丢?听儿子说这是老天爷赏赐给他们母子的,她有些相信,又觉得不大可能。
正在此时,母子二人听到东边院子传来一声惊呼,后生立刻开门出去,瞧见东院毛叔手里正抓着个亮亮的东西,俨然也是一锭银子。
后生瞧瞧的退回屋里,兴奋又小声地说:“娘,您猜儿子看到什么了?毛叔,咱东院的毛叔也捡到了一锭银子。儿子就说这是老天爷可怜咱们穷人日子过得不好,特意帮咱们来了。”
“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老娘也很高兴,“儿子,这定是你爹在那头保佑咱们呢,回头也忘了给你爹上柱香。儿子,扶娘起来,咱们谢谢老天爷。”
“哎!”后生应着,扶起老娘,母子儿子跪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叨着,“多谢老天爷保佑。”脸上是虔诚的表情。
这真是一个愉快而令人觉得充满希望的早晨,通州城无数贫苦百姓推开门或在院子里,或在门旁边,都惊喜地捡到了金锭子或银锭子。那有见识的便明白这定是城中来了义贼,更多的百姓则是认为这是上天、佛祖、观音菩萨保佑,纷纷跪在院子里磕头,叩谢老天爷、佛祖和观音菩萨地恩赐。
还是同样的清晨,徐佑坐在轮椅上由江黑江白两人抬着上了青落山。途中遇到的香客纷纷对这个年轻公子投去怜悯的目光,有那年长的老者还好心安慰:“后生啊,可别泄气,咱们珈蓝寺的佛祖可灵了,你多上几柱香,佛祖就保佑你的病好了。”生在富贵人家又如何?没有个健康的身体还不如他们呢,这后生一瞧就是个体弱多病的,生得又这般好,可惜了啊!
就这样在一路怜悯的目光中徐佑来到珈蓝寺前,抬头望去,整座珈蓝寺都沐浴在晨光之中,肃穆而庄严。若不是得到确切消息,徐佑也不相信这方外之地竟变成藏污纳垢之所。
“公子,您放心,等拜了佛祖您的病就好了。”江白说着,和江黑一起把徐佑扶起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朝大殿走去。跟随的其他人自然留在了殿外。
徐佑面色苍白,还没走出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沁出密密的汗珠。江白和江黑没法,只好停下来歇息,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短短一段距离,徐佑歇了三回。这副孱弱的模样不仅香客看了不忍,就是寺中的和尚都面带怜悯。
徐佑被江黑江白搀扶着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江黑替他上了一炷香,又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江白轻声地许着愿,“佛祖啊,求您保佑我家公子的病快快痊愈,可怜我家公子满腹经纶,您可要保佑他快点好起来啊!若是心愿达成,我家公子定会给佛祖重塑金身。”
说是轻声,其实这大殿中的和尚都听到了,他们看了一眼蒲团上紧闭双目的病弱公子,眼底浮上几分怜悯。生得这般好,又聪慧,却没个好的身子骨,造化弄人啊!
站在他们便上的中年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小僧观施主面色不佳,恐是身上有恙吧?鄙寺的道光师叔精通歧黄之术,施主不妨找道光师叔帮着瞧瞧。”
“真的,那太好了,还求师傅引见。”江白一脸的惊喜,回头见自家主子无动于衷,不由哀求道:“公子,咱们就找道光师傅给瞧瞧吧,您也听到了,道光师傅精通歧黄之术,说不准就治好您的病了呢。”
徐佑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脸上一片平静,“小白啊,就别费心思了,我这病是胎中所带,多少神医御医都治不好,公子我早就死心了。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沐浴佛祖圣光,寻一方清静之地,我就心满意足啦,只是苦了你们这些自幼跟着我的人了。”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样。
江白继续哀求,“公子您可不能这样想,您还这么年轻肯定能好的,求您让道光师傅瞧一瞧吧,您辛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还未能一展抱负,您甘心吗?您不为自个,也得替夫人想想啊!夫人只有您一个儿子,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夫人靠谁去?府里的二公子三公子可不会善待夫人的呀,您就忍心看夫人晚景凄凉吗?公子啊,小的求您了,您别泄气,咱出来不就是寻访名医吗?说不准道光师傅就能把您治好呢。是不是啊大师傅?”江白红着眼睛向中年和尚寻求支持。
那中年和尚双手合什又道了一声佛号,“这位小哥言之有理,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乎?施主既然心有抱负,又心中有所牵挂,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治病的好。道光师叔深研医术多年,说不准就是施主的有缘人呢。”
“对对对,公子,今儿出门时喜鹊可是喳喳叫个不停,这是好兆头啊!说不准道光师傅就能把您的病治好了。”江白一脸激动地说。
徐佑好似被劝动了,双手合什对着那中年和尚微一点头,“那就麻烦师傅了。”
“我佛慈悲,施主不需客气。”中年和尚回了一礼,“施主请这边请吧。”
第204章 一个清晨(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