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裴敏令丫鬟庆儿将寝具搬到沁瑶的房间,脱鞋上床,挨了沁瑶躺下。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话。
沁瑶将玉尸的事从头至尾跟裴敏说了,其中许慎明一节,说得尤为仔细。
裴敏因昨日在家中已听裴绍说过一回,原有的震惊和恐惧已减轻了许多,新添了一份好奇,听得很是认真。
沁瑶说到许慎明宁可被春翘虐待折磨也不肯伤害无辜时,暗暗留意裴敏的表情,果见她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沁瑶心里越发笃定,悄声道:“哎,我都将我的底细都一一跟你交代了,你倒也说说你怎么想的。譬如这个许慎明,你觉得如何?”
不等她回答,又补充道:“我瞧着还挺不错的。”
裴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沁瑶暗翻个白眼,忍不住轻推她一把道:“你也太不地道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瞒着我呢?那晚咱们在玉泉山上说话时,你说的那个人难道不是许慎明?”
裴敏语噎,好一会才含着愧意道:“我也不是要存心瞒着你,只是你也见了,那个人忽冷忽热的,我连他的心思都捉摸不透,能跟你说什么呢。”
她面色晦暗,想起一年前随母亲去安陆公府赴宴,在花园门口遇到许慎明,之后整个晚上,这人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先是奇怪,随后恼怒地回瞪他,可许慎明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角,她越瞪他,他脸上的笑意越浓,最后索性借着跟几个妹妹说话,明目张胆地坐到她身旁。
她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去安陆公府。可以后只要她出门,总能在街上不经意遇到这人,她到书肆买书,他便也跟着买笔墨纸砚,她去酒楼吃饭,他就在隔壁雅间饮酒。就连她去脂粉铺子买胭脂水粉,他也大摇大摆进铺子买东西,等到她结帐时,才发现她挑的东西他一早就付过钱了。
她又羞又恼,索性什么都不买了,他这才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擅作主张替她付账了。
不久之后,他就被擢升了羽林军副统领,公务繁忙了许多,可只要得空,仍会来裴府外候着她。
上元节时,她跟家中几个表姐妹出街赏花灯,好端端被人冲散,她正急得四处寻人,这人便嘻皮笑脸地出现了()。那个晚上,他跟她说了一箩筐的不知羞的话,说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越接触她,就越发喜欢她,梦里都忘不掉她,求她答应嫁他,末了,还送了她一套她一直在寻的前朝孤本。
之后他们见面的机会极少,可他总能想法设法给她寻摸到她喜欢的东西,讨她欢心。等她终于慢慢接纳他之后,他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了。
她咬住下唇,恨恨道:“阿瑶你说,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沁瑶听完前因后果,先不急着接腔,脑中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许慎明在书院门口看裴敏时的眼神,嘿嘿一笑道:“你别冤枉他,他之前被玉尸摄了魂,性情难免变得古怪,便是你哥哥,不也像变了一个人么?如今他恢复了神智,你且看着吧,一个人心里想着什么,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猜过不几日,他多半会来寻你作解释。”
“我才不稀罕。”裴敏哼一声道,“别说他说不定早将我给忘了,就算他再来缠我,我也不会理他了。”
前些日子,她为着许慎明偷偷在被窝里抹了多少回眼泪,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沁瑶暗暗发笑,裴敏这性子可真够别扭的,明明对许慎明在意得不能再在意,偏要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她还想帮许慎明打打边鼓,裴敏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头看着沁瑶道:“想不到你竟是青云观的道士,还这般有本事,能帮着道长降妖除魔,你是自小便出了家吗,还是长大后才拜道长为师的?”
沁瑶笑了笑道:“我生下来时身子不好,险些活不下去,拜了师之后身子才见好,我师父替我算我八字,说我生辰不好,算是从阎王手里偷来的命,这辈子本该多灾多难,亏得这些年帮着除祟,这才能积德续命。”
裴敏默了一会,点头叹道:“怪不得你阿爷阿娘舍得让你去受这样的苦,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缘故。你这回镇了玉尸那样的大怪,岂不是能将德积到八十岁去?往后便再没有灾厄了吧?”
沁瑶扑哧一笑道:“不是这个算法。我师父说我这些年消了许多命格里的业障,及笄后便无大碍了,到时候做不做道士全凭我自己,不过我舍不得师父和师兄,往后多半还会跟着他们去除妖的。”
裴敏吃了一惊,“嫁人之后也跟着去除妖吗?澜王世子怕不会同意吧。”
沁瑶脸蓦地一红,瞪她道:“好好跟你说正经的,你偏来讨人嫌,这还说得下去么?”
裴敏忙嘻皮笑脸地赔不是,忙转移话题道:“听说清虚子道长的道行十分高深,你在他座下受教这么多年,想必学了不少本事,好阿瑶,你就变一个小法术让我长长见识呗。哎,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书上见过一种穿墙术,在墙上画上一圈,人能穿墙而过,阿瑶,你会不会这种法术?”
沁瑶好笑道:“我不会。这些年学的全是如何对付鬼怪,以符术为主,连炼丹都只会些皮毛。”
“那你给我变个符术吧。”裴敏好奇心大胜,见沁瑶不肯答应,不住晃她的胳膊,“好阿瑶,求求你了,给我变一个吧。”
沁瑶被她缠的头疼,只好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啊。”
裴敏忙大力点头。
沁瑶只好在怀中摸了几张符出来,预备化个飞萤什么的,谁知床前羊角灯光线太暗,等她低声念完一通咒语,这才发现指尖捏的竟是一张用来探察周遭怨气的指阴符。
“哎呀,拿错符了。”
她忙要重新将符纸放回怀中,另换一张赤伏符,可手指刚一移动,那张指阴符便“哧”的一声,在她指尖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