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请柬(1/2)
作者:怀愫
    石桂扭伤消肿这些日子没见过叶文心,她倒是想来看看石桂,琼瑛拦了她不说,连玉絮都跟着劝,叶文心把石桂当作半个知己,对这些丫头却不能露出这意思来,只得呆在房里养病,到石桂伤好了,她才透了一口气儿。

    石桂歇着那两天没煮弟子茶,等脚上好些了,头一桩事就给叶文心煮茶吃,她按着六出教的做,可每回煮出来叶文心都说味儿不同。

    石桂自觉同六出烹出来的差不了许多,可叶文心每每尝上一口,就把茶盏递过去:“你倒出来尝一口,可是一个味儿?”

    石桂回回尝了,也不觉得差别多大,到连着煮了半个月,倒能品出些味来,叶文心点了头:“这水就是得尝才行,口轻口重各人不同。”说着轻叹一声,向往道:“若是能尝一尝颜大写书中所说的山顶尖上的雪水,那才算是无憾了。”

    她身子好的时候倒比病着还操心,躺在床上这些天,冯嬷嬷也不来管了她,只管养病,再不必去想什么宫里头的嬷嬷,松快了好几日,连脸上的笑影都多了。

    叶文心越是说有差别,石桂越是不信邪,六出看她越发认真仔细,笑着劝她:“不是不好,我这一手练了多少年,从进院子当小丫头起,就在替姑娘烹茶了,算一算三四年的功夫,你能煮出这个味儿已经很正了。”

    一盏茶烹出来,拿茶盅儿盛了,搁在竹制小托盘里,红豆盅儿配上青碧竹叶,叶文心一看便笑:“虽味儿不足,这盛盘的功夫倒越发长进了。”

    她散了头发,穿着玉色蝴蝶寝衣,赤了脚踩在软毯上,丫头打水进来,漱了口先饮茶,细竹盐马毛刷,梳了个歪髻儿,簪上一枝斜玉钗,因着病好了,便往老太太跟前请安去。

    钱姨娘儿子的洗三宴,请倒是请了叶文心,她推说身上不好没去,出了门儿看着满院子积雪断竹,这才知道雪下得多大,到了院里半点红彩都瞧不见,倒奇起来:“姑姑不是很喜欢那位姨娘么?”

    若不然她也不会送那么重的礼了,玉絮笑一笑:“是老太太的意思,姑娘别管这些个,横竖与咱们总不相干的。”

    叶文心在屋里闷了几日,今儿天气又好,晴暖无风,只听见雪化成水“滴哒”滴落的声音,这会儿天色尚早,叶文心便起意往院子里头走一走,玉絮却往前一步拦了:“姑娘罢了罢,宋家的堂少爷见天儿在那亭子里头读书,咱们还走原来那条路。”

    叶文心从弟弟那儿听见过宋勉的事,埋怨他太过用功,把了院子两个都衬成了游手好闲的人了,听见这个使了石桂去看:“你去瞧瞧,要是有人,咱们就回去,要是无人,还走这边,不过多几步路,我这些日子骨头都要僵了。”

    石桂往海棠漏花窗里一瞧,凉亭中还无人,折回来告诉了叶文心,提了步子才要走,玉絮见拦不住,赶紧打眼色给琼瑛,琼瑛这些日子懒怠,偏不肯理会,到底进了院子。

    此时院中也没甚景色好瞧,一堆丫头簇拥着,叶文心不过几日不曾出来,闷得狠了,此时旧景也似新景了,长长出口气,走上一段再往永善堂去,到了老太太的永善堂外,进门往里一看,就知道宋敬堂又已经到了。

    他一日比一日到得早,叶文心只要来,就都能看见他坐在外间吃茶,宋荫堂不必说,一大早进学之前就来给老太太请安,一是离得近,二是他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对老太太很是亲近。

    可宋敬堂便不同了,来是来的,却没这样早这样殷切,更别说他回回都掐着叶文心来的点过来了。

    琼瑛几个也有所觉,可宋敬堂来请安是名正言顺的事,总不能因着叶文心来了,就不许别个来请安,她们几个大些,知道些事了,这话又不能对冯嬷嬷说,更不能对叶文心提,若是本来无意成了有心,岂不糟糕。

    小丫头掀了帘儿,宋敬堂已经坐着吃茶,手上托了茶盏,却神魂不属的看着门边,听见见帘子响,背都挺得更直了,屏住气盯着门口的青砖地,等见着那一幅青罗裙儿,这才轻轻出一口气。

    青罗裙儿挑了银丝线,莲青色的斗蓬罩,更显出纤弱来,阳光底下一步一波,粼粼泛着水光,好似春风吹皱一池水,心底连花都多开了几朵,嘴角一翘,就又赶紧抻平了,搁下茶盏,站起来行礼:“表妹安好。”

    叶文心也对着他行礼:“表哥安好。”正经论起来,这两个半点关系都无,相互见礼却得这说,跟着便由丫头引了往内间去,给老太太请安。

    宋敬堂每日里等的就是她这四个字,譬如大暑天里饮了山泉水,又似数九寒冬抱了热炭炉,说不出的熨帖,能听见这四个字,一日就安稳了。

    石桂立在飞罩门外头,眼看着宋敬堂的眼睛跟生了根似的拔不出来,到叶文心进了内堂,他还直定定的瞧着那帘子,待听见里头请了安,这才转身出来。

    外头廊下守着春罗秋罗一对双生姐妹,外堂就只有石桂,宋敬堂打她身前过,石桂曲了膝,他却停下脚步,半是犹疑半是吞吐,到她都立不住这才问道:“表妹平日里都做什么消遣?”

    他摆了少爷的架子,石桂不能不答,宋敬堂就是看着石桂眼熟,知道是宋家的丫头这才问她,石桂垂了眼儿:“姑娘只是读书,倒不曾见她消遣什么。”

    宋敬堂还想问是读什么书,他料得石桂不识字,纵问了也是白搭,再想仔细着问问喜欢什么花什么色,外头却有小丫头拎了食盒进来,宋敬堂看有人进来,不好再问,咳嗽一声出去了。

    石桂把这事记下,少年人羡色是有的,可宋敬堂这一头热的心思竟还冷不下来了,虽不是甚要紧的,可她好些日子没去正院,也该露露脸了。

    中午歇晌回了一趟鸳鸯馆,春燕见着她来,便知有事,笑得一声:“可巧你来了,下边送了些风筝来,这几样花色好,你拿了给表姑娘玩去。”

    十一月城里多放风筝,仙鹤孔雀沙雁飞虎,样样齐全,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得几个人捧着,宅子里头放的风筝,方胜一连七八个,飞上天还会打呼哨,石桂挑了一个燕子的一个蝴蝶的,俱是精工细画,竹骨磨得又光又圆,拿绳子系了,半点都不扎手。

    “这个倒好,今儿二少爷还问呢。”石桂装着看风筝,春燕却是一顿,拿眼角余光一扫,看四下里无人,问道:“二少爷问什么?”

    石桂原话告诉了她:“二少爷问我表姑娘作什么消遣,表姑娘哪有什么消遣,寻常连花园子都不迈,只是看书罢了。”

    春燕点了头:“表姑娘贞静。”原还想嘱咐石桂两声,这么看着她倒是个鬼灵精,肚里门清,响锣不必重锤,摸了两三个果子给她:“你等着,有新送上来的鸡毛,给你串键子玩。”

    小丫头玩闹也不过就是这几样东西,给了她一个竹骨的燕子风筝,再加一把染了红黄的鸡毛,衬上皮钱铜板儿,拿回去玩,石桂回去便说是正院里的姐妹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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